“滕王之言大善。”魏徵眸光微轉，捋須大笑道。“謝郎衣袖初翻雪，荀令熏爐更換香，玄齡之風姿更勝前人，確實玫瑰更適合。”
    長安新曲，楊柳縈橋綠，玫瑰拂地紅。繡衫金騕袤，花髻玉瓏璁。宿雨香潛潤，春流水暗通……用於房玄齡理政之能，不是一般的貼切。
    “你也閉嘴！”房玄齡將茶盞頓在案幾上，被程知節攪和之後，又有魏徵來轉移話題，代行天下的事情已是沒法再談，不如在此用些素齋美酒，就當偷得浮生半日閑，暫離案牘勞形之苦。
    “滕王便莫要拿我打趣取樂了，永昌郡公既然想要轉修儒家典籍，我府上還有幾本舊書老簡，可供他閑時翻閱，消磨困倦之意。”
    轉頭看向袁天罡，笑道：“玄都觀素齋一向別有特色，與他處大不相同，不知袁公可否於桃花林中宴饗賓客，某等討杯酒喝？”
    “房相說笑了。”袁天罡拱手作揖，朗聲笑道。“你平時政事繁雜，是我們想請都請不到貴客，哪裏用得到個討字？不隻有素齋美酒，還有西昌城剛送過來的瓜果，已浸在井水之中。”
    滕王留在長安，與別人來說喜憂參半，可對他卻是徒增煩惱。原本安靜得門可羅雀的觀星樓，陡然間變得朱紫盈門，貴氣盈天直衝霄漢……
    ……唉，還有十一個月多要熬，苦煞他也。
    真真是成也滕王，敗也滕王，關鍵是，他還無處可以去傾訴煩悶，韋歸藏和孫思邈以及雲鶴府其他人，還有政事堂的幾位相公，都巴不得他久居長安呢！
    “西昌城的瓜果已然成熟？”李元嬰抬手朝西邊望去，太陽並沒有亂了位置，天空中懶懶散散地飄著幾朵白雲，看起來也沒有相親相愛到，試圖成為整整齊齊的一家人，不要說紅雨，斜風細雨都不會有。
    雲鶴府和司農寺沒有消息就已經足夠不正常，再加上小兕子的錦衣衛也沒有相關的消息送到他手裏……事情似乎變得有趣了起來～
    袁天罡目光掃到李元嬰眼神的微妙變化，嘴角微不可見地抽搐了下，滕王這人什麽都好，就是不知何時何地會突然跑神，而他跑神之後，通常會風起青萍之末，風勢漸成龍卷之態，隻是不知道遭殃的又會是哪些人，抑或者哪方世家大族。
    “不過是將青州之法移用於西昌城而已，沒有任何新意。”韋歸藏從袖子裏取出紙卷，隨意地放到李元嬰麵前，“最近幾年，紅柿子的品質和產量逐年上升，孫黑今認為那裏的土質適合瓜果，就安排徒弟在冬日閑時搭建溫棚，今春終於熟了這批歪瓜裂棗，口感嘛隻能說差強人意，模樣卻實在是對眼睛不夠友好。”
    太子殿下隻看了眼，便讓太常寺分送到玄都觀和興善寺等處，明裏暗裏並沒有任何想要分賜宗室的想法。
    “模樣嘛確實算不上雅致，貴在難得而已，用於酬神祈福正合適。”袁天罡將手籠在袖中半眯著眼睛，和村頭曬太陽的冬烘公沒有什麽區別，若非要說區別的話，大概就是他身上那股很欠揍的氣質。“隻是殿下賞賜充沛，為免靡費辜負了殿下心意，某等也隻好跟著享用一二。”
    說實話，若不是滕王帶人過來，那些瓜果他是不會吃的，它不是好不好吃的問題，也不是品相好不好看的問題，而是數量實在太多，看著就讓人心煩意亂，恨不得直接扔進……上所賜，不可怠慢，不可怠慢呀。
    這觀星樓，他是真的不想再待了，隻可恨晚了公孫老鬼一步，又被孽徒拖累，唉，走不得了。
    “樣貌不重要，石蟹甚醜且可怖，然肉質鮮美，每次還沒到達長安，便已預售一空。”魏徵也抄著手半眯著眼睛，春日融融，很適合曬太陽打瞌睡，若是再有張躺椅就更完美了。“義貞，你也不用拽著滕王訴苦，不論怎麽騰挪，物資的周轉速度和貿易額的增長，都不會如前幾年那般瘋狂，我們能保持每年都有一定百分比的增長，就是穩贏。”
    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波折起伏才是常態。程知節自滕王開府理事，就跟在他身邊，所見所聞皆不再隻是軍陣衝殺……亂花迷人眼，心也跟著狂野起來，開疆拓土易，固守江山難，想不明白這一點，不定什麽時候，就會栽個大跟頭。
    李柏半低著頭，揉搓著手裏的點心，默默翻了個大白眼：太子少傅箴有言，故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聲和則響清，形正則影正。
    兼任滕王府屬官的幾個人，包括已經入土為安地李靖，他們都沒有發現，與某人相處的潛移默化之間，他們不隻不講武德，道德底線也從一降再降變成了靈活多變。
    真真是與善人居，如入蘭芷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則與之化矣。與惡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亦與之化矣。
    某人雖然算不上什麽大奸大惡之人，也不是什麽有氣吞天下之誌的梟雄，但也絕不是什麽掃地恐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的良善之人。
    若真是大奸大惡之人又或者梟雄，不要說李靖、唐儉和魏徵容不容得下他，就是程知節也會用缽大的拳頭教他做人……
    ……最讓人防不設防的，便是這種道德底線極其靈活之人呀！
    “你又不能喝酒，還不速回府裏抄寫文章？”李元嬰抬手拍了下李柏的後腦勺，輕哼道。“學問上想要轉換門庭，可不是光耍嘴皮子就能做到的。”
    李柏起身作揖離開，走了四五步之後，補充說道：“別忘了告知你阿娘一聲，免得你朝秦暮楚之時，她還以為是我從中作梗，阻攔你的青雲之誌。”
    夢想總是美好的，理想總是高遠的，現實卻常常會給你兩巴掌之後再踹上三腳，越是驚才絕豔之人，被踹的越狠，譬如屈原和謝靈運，又如李白和蘇軾，還有千古詞帝與宣和畫主。
    “喏！”李柏繃著小臉，高聲應下，大步流星離開了桃花林。
    袁天罡看了眼韋歸藏，二人相視而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