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貫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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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半的時間轉瞬即逝,對於小孩來說更是白駒過隙,眨眼間便到了第三年驚蟄。
這期間,隻要沒有太大的事情,我下午都會去張家,在張長樂的教導下學習強身健體之法,並加以鍛煉。
最後的半年,還有幸學得了江湖中最基本的外家拳法,姑且拿來防身了。
秦爺爺過了七十大壽,可他膝下無子,壽宴都是街坊鄰居幫著操辦的。大壽之後,他的身體愈發不好,一天裏睡覺的時間占了大半。
聽父親說可能時日無多了,我一時感到難受和彷徨,秦爺爺陪伴我多年,我卻僅有八歲,無能為力。
驚蟄既至,張黎就告知我要準備去慶雲學館入學了。
在蒙館的最後一天,我和張長樂與夫子告別,他囑咐我們學館不同於這裏,切記要遵循館訓,謹聽老師教誨,我們二人一一應下。
我從蒙館出來後,回望那塊牌匾,心裏非常感激能遇到夫子,啟蒙我的靈智,教會我生而為人最基本的禮儀。
我想,這應該是很重要的,不管我以後多大,這份經曆都會抹之不去。
第一次去這麽遠的地方,又是學館,所以父親打算陪我去的。不過母親卻主動要陪我,我和父親都非常驚訝,但確是一件好事,父親也便答應了。
清晨,天蒙蒙亮,母親就將我叫醒,親自打來水,讓我洗臉。
而父親則是收拾好我要換洗的兩件衣裳和內衣以及三百千包在一起,又給了我十文錢叫我放好,平時忍不住想吃什麽就買一點。
我一聲不吭地點頭應下,在父母的陪同下向巷子外走去。
雖然知道不是離家很久,但每月回來隻有兩天,實在不多,我開始回憶起在家,蒙館,張家和小酒鋪裏的經曆,有些清晰有些模糊。
巷外,兩輛馬車早已等候許久,因為這次是母親陪我,張伯父便多備了一輛。
“路仁,快點。”
張長樂剛看見我,便揮著手叫我過去,我和娘稍微加快了腳步,趕到車邊。
“來了,等很久了嗎?”調整好心情,我笑著問。
他搖搖頭,不在意地說:“那倒沒有,隻是入學第一天嘛,比較好奇。”
“好了,有這說話的功夫,趕快上車走吧。”張黎說笑著,讓張長樂進了馬車。
“伯父。”
“嗯,你便和你母親乘坐後麵的馬車,我們這就出發。”
“好。”
母親自始至終也沒有說話,以前父親就說我這個悶性子是隨她。
馬車裏,我和母親相對而坐,然後誰也不說話,非常安靜。
我看了看她,倒是想要說一些話,可想了半天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實在是我們平時就沒什麽溝通,加上都是少言寡語的性子,我終究是放棄了。
“路仁,你覺得娘怎麽樣?”
這時,母親沒來由地問出這句話,我看過去,發現她盯著車地板,沒有看我。
我不知道怎麽回答,對母親的印象最深的永遠是她和父親的爭吵,和受到的打罵。
“我……娘很好。”憋了半天,我隻能說出這句話。
“嗯……”母親抬起頭,從懷裏掏出了一長串銅錢。
我瞬間睜大了雙眼,這絕對是我見過的最多的錢了,數不清的銅幣被一條棕繩串成一串,如一條長蛇,密密麻麻,看得我眼花。
“這是一貫錢,也就是一千文銅錢。”
“一,一千文!”
我著實被嚇到了,而後又疑惑母親哪來的這麽多錢,自我啟蒙以來,雖然免去了蒙館的花費,但家裏依然拮據,斷不可能存有這麽多錢的。
將這一貫錢放在我手裏,她看著我說:“路仁,這些錢你拿好,不要跟任何人說,包括你爹。”
“娘,這……”
“聽我說,這是娘給你的錢,隻屬於你的,誰也不能知道,聽懂了嗎?”
她的神情嚴肅,語氣鄭重,這還是我第一次見母親這樣,不知所措的我隻能糊塗地點頭答應。
把錢塞進我的布包裏後,母親若無其事地坐了回去,最後說道:“記住我的話,誰也不能說。”
我好不容易從驚詫中回過神,不明所以地問:“娘,這是為什麽,您怎麽了?”
她隻是簡單地笑了起來,答非所問道:“這是娘一輩子的積蓄,路仁,我對不起你。”
之後不管我怎麽問,她都不再說話,隻留下我心中無數的疑問,就這樣到了慶雲學館。
“路仁,你自己去吧,我想先回去。”母親閉著眼,跟我說。
“好。”我出馬車前,又回頭看了一眼,“娘,再見。”
沒有聽到回答,我下了馬車,張長樂父子倆也剛好下來。
“小路,你娘呢?”
“伯父,母親有事,想先回去。”
“好,我去跟車夫說一聲。”
我點頭道謝,這才打量起見過一麵的慶雲學館,和之前的景象一致,連那學館前停好的幾輛馬車都是如此相似。
“路仁,以後你可得幫我,這學館指不定學業繁多。”
張長樂碰了下我的胳膊,臉上掛著微笑,我知道他懶得寫功課,來慶雲學館也是伯父的意思。
“行,誰叫我是你的陪讀呢。”
“走吧,我領你們進去。”
張黎交代完後,載著我母親的馬車便調頭離開了,我最後看了眼,隨後跟上腳步。
剛進學館,就聽到朗朗讀書聲,想起還是早晨,我知道這叫作晨讀,書生們大早起來,高聲讀出書籍內容,有助於理解和背誦。
和上次來一樣,張黎帶著我們走到思文軒,“你們跟著這位同窗去看看寢所,我和雲先生敘敘舊,隨後便離開,不去見你們了。”
進屋前,他又轉身看了張長樂一眼,囑咐道:“長樂,一定要聽話懂事,不要闖禍……”
“哎呀,知道了父親,您就放心吧,再說了,還有路仁看著呢。”
張長樂頗為不耐地催促父親進去,張黎便不再多說。
“兩位,我叫王侖,昆侖的侖,字長青,長短長,青色青,以後稱我長青即可。”
我們看過去,隻見一白衣書生溫文爾雅,聲音溫和,掛著淺笑,宛然書中的君子模樣。
“師兄看起來比我們大許多,稱字合適嗎?”張長樂擺出一副小孩子的笑容,外人怎麽也看不出半分端倪,我卻知道他這個樣子肯定是裝出來的。
王侖隨和地一笑,解釋道:“在學館裏,我們都是同窗,同一身份,與年齡無關。”
“那好,以後我們便叫你長青師兄。”張長樂也不客氣,不如說他反倒喜歡這樣的態度,“我叫張長樂,他是路仁。”
“長樂,路仁,記下了。”王侖輕輕頷首,“我先帶你們去住的房間,放下行李,明天正式入學上課。”
“麻煩長青師兄了。”
“走吧。”
我插不上話,不過這樣也好,我本就是不喜多話的性子,隨後我倆就跟在王侖身後,朝學館後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