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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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語聞言微微一愣,似乎有些疑惑,但對於牧笙的問題,她依然認真地回答道:“命力,提升修為的必要元素,一切修為的基礎,施展各種秘術時...”
牧笙輕輕搖了搖頭,打斷了狄語的回答,“這是命力的運用與作用,我想問的是,你對命力的態度。”
狄語有些奇怪地看了牧笙一眼,說道:“態度和看法?命力難道不是為我們所用的一種力量嗎?它沒有意識也沒有情感。”
牧笙認真地看著狄語,再次搖了搖頭,說道:“命力確實沒有意識和情感,那麽它為什麽會抗拒你呢?其實每一個人對於命力都有著不同的態度,有漠然,有敬畏,有喜歡,甚至有厭惡,不同的態度,會讓命力產生不同的親和感。親和感這種東西,聽起來很玄妙,很虛幻,但它卻是存在。”
牧笙的話令狄語的臉色變得有些慘白,她突然意識到了問題所在,對於命力,他沒有敬畏也沒有喜愛,甚至由於一直以來被命力排斥的原因,令他對命力產生了一種不喜的感覺。
這和天賦,和感知,都沒有任何關係,她越是急切著想要將命力強行汲取道體內,那麽命力的抗拒性也就越強。
她忽然想起了書中那兩位主人公,他們對於命力都有著不同的態度,強勢、漠然,仿佛命力必須為他們服務一般。
遠古之時,人最初對於命力的定義,是寄寓它能夠幫助人族拜托命運的既定,獲得自由,那時候的人對於命力有著一種虔誠的態度,命力就如同是一種信仰,在最黑暗的年代,給他們帶來希望。
比起天地間蒼茫無比的磅礴命力,不論是怎麽樣的存在,都顯得那麽渺小,體內的命力就像是池塘中的水,來自於上天的賜予,而不是強行的汲取。
她越來越開始感覺到自己對於命力的態度是錯誤的,即便你不敬畏不崇敬命力,但也不能夠將它當做是一種工具,一件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玩偶。
那麽...是否唯有承認自己的渺小,才能夠被命力所承認,被命力所接受?還是說...隻要對命力抱有一種親近的意味,便能夠讓命力變得不再那麽抗拒?
她就這麽坐在小桌旁,緩緩閉上了雙眼,心中一直以來的那種焦躁緩緩平息,她看到了一個很小的池塘,然後無數的水珠從天地間降落,落在池塘邊的小草上,然後從小草上滑落於地,匯聚成一條條涓流,緩緩地流入那有些幹涸的池塘裏。
她耳邊能夠清晰地聽到心髒劇烈跳動的聲音,她的眼睛像星辰一樣開始發亮。
就像是一片幹涸許久的土地,得到了上天的賜福與滋潤,開始緩緩複蘇。
但她並沒有沉浸在這種令人陶醉的感覺中,而是以溫和的態度停止了修行,然後看向了一臉微笑的牧笙,真誠地說道:“一語驚醒夢中人,此恩深重,無以回報。”
牧笙看著更加明亮的少女,心中也為她感到高興,甚至驚訝於對方能夠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想通其中的關鍵,有些問題看似簡單,但經常會讓人困擾一生。
那兩本書的主人,便是最好的例子。
“比起你救我性命,這點又算得了什麽,隻是你的問題,並沒有徹底解決。”牧笙猶豫了片刻,繼續說道。
沒有徹底解決?
牧笙的話令狄語感到不解,她能夠清晰的感受到命力湧入體內的速度,以這種修行速度,或許隻要一兩個月的時間,便能夠突破沐垢,進入先天之境。
看到狄語疑惑的神情,牧笙想了想,認真地說道:“還有一個問題並不在你,你也感覺到了,這個地方有些特殊,這裏的一切都沒有發生異變,便是由於這裏的命力存在著一定的缺陷,雖然我並不知道事因為什麽而造成的,但我在修行之時,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這裏的命力吸取速度比外界幾乎慢了一半。”
狄語微微沉默,牧笙所指出的問題她並不是不清楚,在四年前剛來到此處的時候她便發現了這個異常,但四年以來她仍舊在這裏沒有離開。
對於這片神秘的樹林,狄語有著一些感情,這裏就像是一片淨土,沒有爭鬥,沒有殺戮,除了有些孤獨,但一心修煉的她並沒有感到太多的不適。
其實這樣的生活是許多人追求的,平靜、安寧,但每個人心中總有一些東西放不下,牧笙是,狄語也是,四年前的變故改變了她的生活,也改變了她。
四年以來日夜不斷地修行,即使是效果甚微,她也沒有放棄,這份堅持,沒有一股執念,是很難堅持下來的。
窗外的鳥鳴聲依舊沒有停歇,嘰嘰喳喳地很是悅耳,偶爾會傳來一聲野獸的吼叫聲,回蕩在這片林中。
牧笙看著沉默不語的狄語,有些了然地點了點頭,笑著說道:“看來你早就知道了這裏的異常,你如此堅持,早晚都會走出這片樹林,為何不早一點呢?”
“在外麵我沒有朋友,也不善交流,最重要的是,我沒有足夠的實力保護自己,甚至我想要住進城裏,也沒有足夠的錢買一棟房。”狄語頓了頓,看著牧笙說道:“我去過聖城數次,即便是最普通的住處,也並不是我能夠支付的。”
牧笙對於這些並不了解,他猶豫了片刻,說道:“那麽學院呢?我記得每座城鎮的學院對於年輕一輩都有著一定的扶持,若是你加入學院,吃住應該都太大的問題。”
狄語白了牧笙一眼,無奈道:“你對這些真的不知道嗎?每一所學院都存在著一定的考核,沒有天賦的人,除非擁有一定的關係,否則幾乎不可能被學院收取。以我之前的修行速度...學院負責考核的老師隻要不傻,必然不會選擇我。”
其實有一些東西狄語並沒有明說,以她的樣貌與氣質,一些學院的老師雖然道貌岸然,說是可以幫她進入學院,但其實卻是在覬覦她的本人,這令她感到極其厭惡和反感。
聽著狄語略顯吐槽的回答,牧笙怔了怔,想到了他的妹妹牧珺媱,三日後,他準備先去一趟鳳炎城青鸞學院見一下他的妹妹,父親不在了,他必須承擔起照顧妹妹的責任,他已經虧欠她太多了,好在現在還來得及,可以說為時不晚。
“那如今你既然找到了問題的根源,以你的天賦,進入一所學院,想必不是什麽難事。”牧笙看著狄語,認真地說道,雖然狄語在修煉武技上有些欠缺,但她的修行速度並不慢,憑借這點,足以讓她進入一所頂尖的學院。
況且她比牧笙還要小上兩歲,年齡更不是問題。
狄語聽到牧笙的勸說,也清楚對方是為了她好,猶豫了片刻後,說道:“在外麵我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
牧笙微微一笑,說道:“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帶你去一所學院,還能夠幫你介紹一個朋友,嗯...我妹妹。”
狄語聞言怔了怔,看著牧笙真誠的表情,眼神有些躲閃,說道:“我除了修行,什麽都不會。”
牧笙笑了笑,指了指那堆寫滿了各種假設與猜想的紙張,說道:“你或許認為自己在功法與武技的領悟上有些愚鈍,但其實並不是,你的這些想法都很新穎,很有特點,許多猜想都令人有一種耳目一新的感覺。”
狄語有些愕然地望向牧笙,其實她並不知道,以牧笙的眼界說出這樣一番話,可以說是一種很高的評價。
狄語不同於安月嬋與墨攸,她並沒有讀過很多書,或者說她讀書很慢,她四年所讀的書,或許墨攸一個月便能夠看完,甚至更快。
但她對於修行上的很多問題似乎都有著一種敏銳的嗅覺,她的許多猜想幾乎都憑借著她的直覺想出來的。
但這種恐怖的想象力經常會將她的想法帶偏道別的地方,所以讓她在感悟武技或功法之時顯得極為愚鈍。
“你的這些想法,需要通過與人交流,然後根據別人的想法,來獲取更多的靈感,若是你長時間的一個人思考。可能會將你帶入一個死循環內,令你的腦海中不斷地湧現更多的想法,但都是不成熟的,無用的。”牧笙看著陷入思索的狄語,笑了笑,隨意地拿起一張紙,紙上畫著一些線條,旁邊還有這圖案和文字,說道:“你在探究命力的運行方法,你認為是因為命力的運行路線不對,而致使你吸收命力的速度變慢了。”
“重物落水沉於底,輕木投水浮於麵,清氣上升飄於空,濁氣下沉積為塵。世間萬物,都有其運行的規律與特性,命力也是如此。”牧笙看到狄語點頭,笑了笑,繼續說道:“修行的本意,便是探究萬物生滅的規律,超脫於命運之外,感知極細微的命力變化規律,這是主宰境或更高境界的強者所要探究的問題。”
不論是何種功法,何種武技,甚至是符咒陣法,都是有命力經過一些軌跡的運行,所演變幻化而成的,其中的某些規律都隱隱蘊藏著天地間的秩序變化與法則運行。
狄語有些不確定地問道:“你的意思是...我有些好高騖遠?”
牧笙並沒有急著回答,而是指著一副掛在牆邊的山水畫,問道:“你看到了什麽?”
狄語有些疑惑道:“看到了三座山,一條河流,山後似乎還藏著什麽東西,看不太清楚,而水中也藏著什麽,整座山脈連成一線,似乎是某種運行軌跡。”
“你既然看到了山與河,那麽便隻看山與河。”牧笙認真地說道,聲音很輕,但是但這一種令人信服的意味,“你連山與河都看不清,何必還要貪心去看別的?”
看著略微思索的狄語,牧笙伸出了右手,放在她的麵前,恰巧遮住了她的雙目,但是透過五指的間隙,狄語能夠清晰的看到,一座山,孤零零地呈現在她眼中,她看不到別的山峰,看不到河流,也看不到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她隻能看到一座山。
這座山在她的眼中不斷變得清晰,變得巨大,山上的廟,山上的樹,甚至連樹上的葉,都看的一清二楚。
她能夠清楚地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在牧笙手掌消失的瞬間,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整座山都變得模糊起來,狄語下意識地眯了眯眼,將自己的手掌擋在眼前,認真地看著這幅山水畫。
片刻後,她的手掌緩緩移動,指縫間的風景變成了另外一座山,同樣的,山上的野獸,山頂的巨石,都清晰地浮現在她瞳孔中。
牧笙一臉欣慰地看著狄語,認真說道:“你看待修行的問題,有些過於籠統,並不細致,你遇到的一些問題,在你的腦海中會不斷放大,甚至演變成了天地間命力的運轉變化。你並不愚蠢,甚至可以說非常聰慧,隻是用錯了地方而已。”
狄語的身體陡然微顫,她的目光再也離不開那副山水畫,右手緩緩地放下,但畫麵卻變得更加清晰,每一座山以及河流,都極為細致地呈現在她眼中,那些山上的小道,河流中的流水,都化作一條條命力的軌跡,不斷變化著。
她看到了之前許多看不到的東西,她有些欣喜地顫聲自語道:“原來我並不笨...並不笨。”
看著那清澈的雙眸裏透出的喜悅,牧笙笑著說道:“是的,不但不笨,而且還是個...天才。”
其實很多天才在年幼時都無法清除地了解到自己的能力,加上缺少溝通,便會產生很多誤解,若是沒有名師發現這些人,或許他們一輩子都隻能夠蜷縮在很小的地方,無奈地生活著。
狄語緩緩地閉上了雙眼,不在看那副水墨畫,三息過後,那宛如星辰的雙眸帶著一抹難言的情緒看向牧笙,輕聲問道:“你說的學院...在哪裏?”
屋外的景色依舊美麗,但她的心已經飄向了很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