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殺與不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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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地上響起密集的清脆撞擊聲,就像數萬根針同時落在光滑的禁術表麵,連綿不絕。
緊接著,無數極為刺耳的碎裂聲響起,仿佛美妙的音樂忽然變得嘈雜起來。
銅劍在接觸到虛影之後,並沒有僵持,也沒有穿透,而是開始破碎。
從劍尖到劍柄,一寸一寸地碎裂,或者說是...消散,無數的劍屑從那交接的地方四濺而開。
撞擊在虛影之上的銅劍,猶如撲火的飛蛾,但不同的是,這飛蛾所具備著撲滅烈焰的力量。
在無數銅劍的碎裂聲中,夾雜著一些細微的龜裂聲,虛影之上逐漸開始產生裂痕,很細,卻真實的存在。
躲避在虛影之下的血傘,其狐臉上的蒼白之色愈發地明顯,甚至那嘴角便有著一絲血跡流出。
而她身後的三根狐尾之上,更是浮現出了一些被火焰灼燒過的痕跡,以及許些被利器切割的傷口,而這些痕跡與傷口正在不斷增加。
但她的眼神中卻沒有一絲絕望的神情,仿佛對於眼前的困境毫無所覺。
轟~~~~~~!
虛影終究無法承受住兩股力量的夾擊,漸漸消散,令血傘暴露在了烈焰與萬千銅劍之下。
然而前一刻還暴怒無比的烈焰與劍意森然的銅劍缺沒有落下,而是停在了血傘上空的不到三尺的距離。
甚至那那熾熱的火焰以及銅劍上所散發出的劍意,都令血傘身上的毛發卷了起來。
一股奇異的力場驟然將血傘,連同龍息與銅劍包裹在內。
在血傘的身下,一顆散發著生命氣息的珠子緩緩懸浮著。
即便是主宰境擁有的域,也無法將龍息與銅劍禁錮在空中,因為祈殊同樣擁有著主宰之境,而銅劍,則擁有著破除萬境的劍意。
嗡~
一陣無形的波動從那刻珠子上散發出來,向著四麵八方擴散而去。
萬千銅劍開始震動,劍鳴之聲響徹荒地。
滔天烈焰開始翻湧,爆裂之聲傳遍八方。
“命珠!”
祈殊與牧笙看著那顆珠子,同時在心中暗道。
命珠是一些魔獸或異獸修行到比較高的境界之後,所特有的東西,它蘊藏著狐獸所有的修為、壽命、命力。
祭出命珠,便意味著拚命,不論勝負,都將會付出極大的代價。
血傘垂首,命珠緩緩地上升到了銅劍與龍息的中間。
下一刻,銅劍與烈焰再一次躁動了起來,銅劍之中的劍意再次迸發,而烈焰也變得愈發狂暴。
隻有命珠沒有移動分毫,如同一盞天燈高高懸掛在血傘的頭頂,守護著...用壽命、修為延續著生命。
銅劍雖多,卻不是無窮的,烈焰凶猛,卻也不是無盡的,但一位修為比你高,實力比你強的存在,用自己最珍貴的東西去守護生命的時候,便是最令人討厭的。
牧笙收起了銅鏡,而祈殊也收斂了龍息,來到了牧笙的身旁,為他止住了傷勢。
原先光芒萬丈的命珠此刻卻變得微弱了許多,然而依舊散發著強大的氣息。
命珠下墜,落入了狐口。
“人類雖然弱小、懦弱、貪婪,但不得不承認,確實擁有著幾分小聰明。”趴在塌陷的荒地中央,狐獸口吐人言,看著牧笙與祈殊說道:“我來到這世間不過四年,還有許多的東西需要學習,很感謝......你們今天為我上了生動的一課。”
說話間,狐獸那龐大的身影再次幻化成了人形。
“數十年的壽命...以及一部分的修為,這代價雖然有些大了,但我認為,很值得。”血傘那清秀的臉上沒又猙獰、沒有憤怒,隻有一種人性化的認真。
這些話自然是說給牧笙與祈殊聽的,尤其是前者,令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人類某些方麵的強大之處。
其實她對於形勢的判斷並沒有太大的錯誤,換做是任何的一位主宰境強者,都幾乎會與她做出同樣的選擇。
“我確實做錯了一些事,導致我將自己放到了如此危險的境地,甚至險些失去了生存在去的資格。”血傘的聲音中沒有了嫵媚,而是一種可怕的冷靜,“好在我還有機會,而你們,恐怕沒有機會了。”
血傘看著牧笙手中的銅鏡,以及祈殊搖搖欲墜的身影,繼續說道:“你們今天不可能活下去,這些掙紮隻是徒勞,隻是在拖時間。”
牧笙靜靜看著血傘,心變得越發沉重。
這份沉重,並不是來自眼前的境況,而是血傘之前那番自省的話語。
他的眼界與思維並不僅僅停留在這裏,人類雖然弱小,擁有著很多的缺點,但依舊生存著,便是因為擁有著自省與自製力。
災變令無數的生物覺醒智慧,讓他們擁有著思考的能力,但對於大多數的生物而言,擁有思考的能力,並不意味著它們便能夠模仿人類,代替人類。
對於欲望的抑製,對於過往錯誤的反省,對於情勢的判斷,都是人類能夠在這世界生存下去的依憑。
牧笙在記憶中已然也看到過許多生物擁有著非凡的智慧,甚至有一些更甚於人類。
然而這都需要漫長歲月的脫變以及進化方才可能擁有,靈智可以蘇醒,知識可以灌輸,但真正的智慧,卻無法賦予。
就如牧笙所經曆的三千世界,看似短短四年,實則經曆了無盡的歲月,其中的每一個世界,都給予了牧笙無數的時間去思考,去學習,去理解。
從災變到如今,不過四年的時間,以牧笙對於這些生物的了解,它們所擁有的獸性依舊沒有徹底消除,絕不可能會冷靜下來思考這些東西,說出這樣的話。
即便它是屬於最為聰明的狐族,除非......
背後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推動著它們快速的脫變,撥動著生物進化輪盤上的指針。
這些想法在兩息的時間內便略過了牧笙的腦海,他對於這一次的獸潮,有了更深的了解,而對於是否能守住鳳炎城,卻出現了一絲不確定。
“拖延時間嗎......?”牧笙喃喃自語了一句,然後看著一動不動的血傘,認真道:“我想...真正在拖延時間的,恐怕是你吧。”
看到血傘微微抖動的眼皮,牧笙地下了頭,看向地麵的鮮血,繼續說道:“從你之前的行為與話語便能夠知曉,你並不喜歡說話,尤其是在這種時候。”
“你方才的那些話語看似在述說著什麽,實則.....是為你自己拖延著時間。”牧笙露出了思索的神情,想了想說道:“你並不確定我們是否還擁有著別的手段,但這不是你停下來的理由。真正的原因便是....你舍不得自己的修為的壽命,換之而言,你在等待著一種方式,不可不付出任何的代價,而將我們徹底殺死。”
“那麽...”牧笙重新抬起了頭,夾雜著許些白眉下的眼眸平靜地看著血傘,輕聲道:“隻有一種可能,我們所要麵對的,不止你一個。”
在說這句話的同時,他的鞋底漸漸離開浸滿了鮮血的黃土,拖著狼狽的身軀,向著血傘靠近。
長發飛揚,無數的白發隱在其中,一股決然的氣息將前方的血傘籠罩在內,那抑製住的傷口再次破裂,鮮血流淌而出,灑落一地。
黑雲依舊,雲層沒有絲毫消散的跡象,讓人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隻有數十裏外的某一處,能夠隱約看到一縷光明。
牧笙的話語與行為令血傘臉上的表情從平靜變成了冷漠,她沒有後退,也沒有再次取出命珠,而是看著牧笙說道:“那你為何不選擇...走?”
雖然表情上看不出什麽,但這話語似乎從側麵證明了牧笙那番判斷的精確性。
然而血傘的話語令牧笙的步伐出現絲毫的停頓,甚至連身後的祈殊也挑了挑眉,向著血傘而去。
“以我們兩個如今的狀態,從這裏回到鳳炎城,隻怕還未行進到半程,便被你那位還未到來的同伴追上了。”牧笙的話語中透著一絲輕鬆的意味,但眼神中的決然卻變得更加濃鬱,“會說出這番話,便意味著你......慌了。”
話音未落,祈殊腳下的地麵便塌陷了下去,嬌小的身影爆發出了恐怖的威勢,數十丈的路,轉瞬即逝。
她掠至血傘的身前。
血傘發出一道極度震驚的呼喊,然後便想催動體內的命珠!
祈殊猛然抓住其體內的龍槍,旋轉、推動,身後暴掠而來的銅劍穿透了她還能夠動彈的左臂,與雙腿,將其死死釘在了地麵之上。
嗤!
祈殊的那稚嫩的小嘴裏噴出了一口鮮血,雙手抓著龍槍,半跪在血傘的身旁,而不遠處再次催動銅鏡的牧笙顫抖地收起了銅鏡,用體內僅剩的命力再次封住身上的血洞,踉蹌地向著血傘走來。
“命珠確實強大,可一旦動用了命珠,那邊意味著你本體的會變得不堪一擊。”牧笙虛弱地笑了笑,至此,他才徹底放鬆了下來。
“終究還是低估了你。”血傘被釘在地麵之上,眼中的震驚之色還未退去,不論是對方知曉命珠的秘密,還是那果斷的行動,都出乎了她的意料。
“不,你隻是惜命罷了。”牧笙搖了搖頭,望著絲毫沒有太多恐懼的血傘,歎息道:“若此有恃無恐,便說明你早已想到了這樣的情況。”
“你知道我們不會殺你,因為即便殺了你,我們也不可能回到鳳炎城,所以唯一的辦法,便是用你來換取我們回去的機會。”牧笙來到血傘的身邊,有些艱難地盤膝坐在一旁,繼續說道:“準確的說,是用你的修為與壽命來換取,你舍不得死,甚至舍不得浪費你命珠內的壽命與修為。除此之外,你對他很有信心,堅信他能夠將你從我們手中安全的救出。”
他自然指的是那還未到來的魔獸或異獸。
“看來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聰明的多。”血傘還不在意牧笙揭穿了她的想法,因為她覺得,這樣的做法是最為明智的,“雖說有些丟臉,畢竟來之前我還誇下海口,想來少不了要被那家夥數落一段時間了。”
平淡隨意的話語中透露出血傘對於未來者的極大信任,絲毫沒有對於此時處境的擔心。
“看來,你還沒有了解現在的處境呢。”
祈殊輕輕地轉動手中的龍槍,平靜地說道。
一聲悶哼與低吼從血傘的口中傳出,一抹驚怒浮現在她的臉上。
“雖然我們不會殺你,也不會廢了你,否則便沒有了價值,但這並不意味著,你能夠如同大爺一般在我們麵前叫囂。”祈殊稚嫩的小臉上掛著龍族獨有的倨傲,一副看不慣你身上插著如此多的槍與劍,還敢這麽拽的樣子。
血傘感受著體內不停轉動的龍槍,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一臉森然地望著祈殊。
“怎麽?還不服?”祈殊嗤笑一聲,手中的龍槍猛然往下插了半截。
“呃啊!~~~~~~”
血傘包含著憤怒的嘶吼響徹荒地,然後逐漸弱了下來。
看著臉上沒有了絲毫憤怒與得意的血傘,祈殊撇了撇小嘴,旋即也盤膝而坐,開始借助那塊玉石調息身體。
“牧笙!”
就在此時,姍姍來遲的司纓洛出現在了不遠處,呼喊中帶著一絲急切的意味。
“嗯?這丫頭,看來也不算笨嘛。”祈殊瞥了一眼便不再理會。
而牧笙則微微一笑,剛想調侃兩句,卻陡然轉化一聲急切的怒吼:“快多!”
司纓洛的反應比牧笙想象中的還要快上一些,當他的話語喊出口時,一條彩綾以將其周身覆蓋在其中,還有一麵極小的玉盾出現在她的胸口,散發出抗拒的力量。
“倒是有些本事。”一句平淡的話語從四麵八方傳來,頓時將那堅若精鐵的彩綾震散,緊接著,一隻手輕輕地印在了那麵玉盾之上。
就是這輕輕地一掌,周圍的命力便恐怖的絞動起來。
然後,司纓洛向後退去,疾退,一退百餘丈,直至最後重重地撞到一塊巨石之上。
轟的一聲巨響,塵煙大作。
高達十餘米的石塊直接破碎,碎得很徹底,很幹脆,就仿佛是一塊豆腐一般。
滿地細微的碎屑石沫,司纓洛跪在其間,不停地吐著血。
空虛中,一道身影緩緩浮現,悠悠地將手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