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五章 清君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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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基這日夜裏,來到鍾山上夜觀星象,牛、鬥兩宿星光明亮。
心裏想著,張士誠這個東吳王,雖未積極再向北、向西擴張勢力,但是運勢仍強。
搭配白天看過的「中原山河形勢圖」,其所占據的廣大領地,南抵紹興,北踰徐州,達於濟寧之金溝,西距汝、潁、濠、泗,東則薄海,領土二千餘裏,帶甲數十萬人。
加以據有富庶的江淮、江南等土地,施政上也無擾民的苛政、重大的徭役,且懂得收攏文人之心,隻要持續盤據在平江城一帶不出,天時、地利、人和俱全。
相對於陳友諒,最大的敗筆就是長途遠征,不論是龍灣大戰,還是鄱陽湖大戰,皆失卻了地利與人和,又不擅於觀看天時、掌握天時,所以最終敗亡。
而張士誠自從遷入平江,便龜縮不出,除了去年派兵「遠征」安豐城的小明王,頗出乎劉基之意料外,其餘的爭戰,大多皆是在所屬領地邊界處的小規模戰事。
看來,確實是根難啃的骨頭,不過難啃也得啃;策略上,僅能一小口一小口地啃了。
北方,畢、昴星辰明亮,屬趙、魏之山西一帶,主應在擴廓和孛羅兩人,雖然擴廓勢力略大,但兩大軍閥相差不遠,仍舊互爭不停,紫微垣則依然彌漫著黑氣不散…。
劉基想起元統元(1333)年,元帝妥歡帖睦爾繼承大統的第一年,當初自己赴京趕考,進入廷試,雖然廷試主要由權臣,右丞相伯顏主導。
那個當年僅十四歲、年幼的皇帝,在皇位上正襟危坐、眉目端正,怎麽看也不像是個昏庸的帝王,年輕掌大權後,還曾經有所作為,如今怎麽會變得如此?
也許,環境會使人改變!時間會使人改變!遭遇會使人改變!
就如同現今的主上、朱元璋一般,當初求賢求才若渴,願意放下身段,禮賢下士,願意關心下屬,表麵功夫做足。
今年,自從受眾臣勸進,自封吳王後,心態上也已有所變化,覺得更像是個「王」,像個「孤王」,而不是一起打拚的主公了。
唉!我的大誌,「為天地立心」的大誌,還有很長的路啊!
不過,至少現今還按原訂的步驟,目前逐漸統合反元勢力,西方的陳友諒漢朝已滅,勢力收編還算順利,接下來就慢慢地啃東邊的張士誠領地了。
嗯!客星入紫微垣,近期大元朝廷將有變
………
元大都
大元朝廷內,奇皇後與皇太子愛猷識理達臘,以及丞相搠思監、資正院使樸不花(內宦)等親信,覺得擴廓帖木兒攻破益都城後,經過一年多來的整備,整體軍勢已超過了孛羅帖木兒這方,商議結果,與老臣黨們的恩怨,是時候做個了結了。
便慫恿元帝,孛羅帖木兒擁兵在外,屢屢與各地軍隊搶奪地盤,又隱匿被黜的禦史大夫老的沙;皇太子累次遣官向孛羅求要老的沙,孛羅也不予理會,跋扈之態甚是明確,應該削奪其兵權,以免留下後患。
元帝當然知道奇皇後與皇太子的意圖,就是要削弱老臣黨的外部勢力,再進一步排除掉朝廷中的老臣黨。
不過,元帝早就看多了這種把戲。心想,你們這些人老是愛搶權,搶來奪去,最後還不是朕的一句話,一封詔書,都得聽朕、聽皇帝的旨意,你們愛玩就玩吧!
至正二十四年,三月二十七、辛卯日
元帝下詔,罷孛羅帖木兒兵權,分其兵授四川省丞相察罕不花領之。
………
其實,在大元朝內,除了察罕、除了擴廓,也不是沒有為大元朝的未來著想之人。
這孛羅帖木兒也是個有為青年,當初聽令朝廷詔書,退居大同,差點讓父親留下來的勢力都沒了,爭奪了這些年,才有如今的根基。
這次會收留老的沙,雖然都是怯薛,都是老臣後代,同是大根腳,但這也是皇上您的密令要我收留,結果又以此因由,要奪我兵權。
孛羅心想,皇上詔書隨意下,朝廷內外無綱紀,如此下去,這大元朝還有未來嗎?
一定又是右丞相搠思監以及資正院使樸不花,二人在朝廷內興風作浪,敗壞朝政。
便憤而殺使者,拒聽詔命。
奇皇後與皇太子得知,孛羅竟然敢殺朝廷使者、拒聽詔命,豈不就是造反了。
這下可逮到好機會,鏟滅老臣黨了,於是再請元帝下詔書討伐。
………
夏四月初一、甲午朔
元帝下詔,命擴廓帖木兒討伐孛羅帖木兒。
乙未(翌)日,孛羅帖木兒舉兵反,遣手下驍將,會同老臣黨的禿堅帖木兒,提兵犯闕,揚言要「清君側」,說是要抓拿「擾亂君側」的佞幸,搠思監、樸不花兩人,其實便是針對太子黨。
四月初十、壬寅日,禿堅帖木兒兵陷居庸關。
癸卯(翌)日
由於擴廓帖木兒自太原舉兵北上,遠水救不了近火,朝廷派出了皇太子黨的知樞密院事也速、太子詹事不蘭翼,與禿堅帖木兒戰於皇後店。
有作戰經驗的孛羅所屬驍將,與在朝廷養尊處優的朝臣,還是不一樣的,結果當然慘敗。
這下換皇太子緊張了,怎麽孛羅的兵權沒奪下,大軍已殺到近畿之外了。
甲辰(翌)日,皇太子奔古北口,隨擴廓派來的大將白鎖住所領精銳騎兵,先往擴廓處避難。
乙巳(翌)日,禿堅帖木兒的大軍已開拔至清河,京師大震。
兩天後的丁未日
元帝又來最厲害的招數,下詔。
當然,朕是皇帝,是天下的帝王,誰敢不從就是造反,天下人可群起而攻之,至少你孛羅,還真不敢對朕如何!
不過詔書還是要委婉些,正(元)史上詔書是如此寫的:
「自至正十一年妖(紅巾)賊竊發,選命將相分任乃職,視同心膂。豈期搠思監、樸不花夤緣為奸,互相蒙蔽,以致在外宣力之臣,因而解體,在內忠良之士,悉陷非辜;又奮其私仇,誣構孛羅帖木兒、老的沙等同謀不軌。
朕以信任之專,失於究察。今宗王伯顏帖木兒等連來控訴,朕為惻然興念。而搠思監、樸不花猶飾虛詞,簧惑朕聽,其屏搠思監於嶺北,竄樸不花於甘肅,以快眾憤。」
總而言之,就是罪都在臣屬,朕隻是一時不察雲雲。
而說是屏搠思監於嶺北,竄樸不花於甘肅,就是把兩人送你處置,這下總可以了吧!
反正皇帝還是我當,隻是換一批臣子,你們這些愛搶權的臣子,就暫時上位吧!
三日後,四月十八、庚戌日,禿堅帖木兒入京師覲見。
元帝恢複孛羅帖木兒原官職,再加太保,禿堅帖木兒則升任為中書省平章政事。
辛亥(翌)日,禿堅帖木兒率領大軍回大同。
而當月,孛羅帖木兒就追殺了「擾亂君側」的搠思監、樸不花。
事情到此結束了沒,還沒,還有更精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