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揚州鹽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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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粉牆黛瓦的江南,蒙上了一片白花花的雪落。宛若一幅濃墨重彩的冬季水墨畫。
    江南的雪絲絲綿綿,曼妙輕舞。不如北方豪放,看不到冰封千裏,萬裏雪飄。
    此時楊州的巡鹽禦史衙門,內院。
    一位模樣在三十左右、俏麗溫婉的女人,此時滿臉悲容。獨自在偏廂中垂淚。
    忽然之間,一年歲在五十上下的婆子快步走進溫碗女子的屋中。急聲道:“蘇姨娘,老爺當下醒了過來,正請蘇姨娘前去敘話。”
    蘇姨娘聽了,急忙用羅帕拭去眼角中的淚水,又仔細地瞧了瞧臉上的神色,修補了一些脂粉,把淚痕抺去之後。方才急急忙忙地走了出去。
    她從偏廂出了門,沿著一處竹石小道走著。此時天穹上的雪打落在綠竹林上,入眼
    竟是讓人有如瓊林滿眼映白竿的感覺。景致雖美,她此時卻是無心觀賞。
    蘇姨娘來到內院正屋,邊上薰著暖爐的榻中正躺著一位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
    此人正是林黛玉的父親,正統十年的探花郎,景順朝的揚州巡鹽禦史林如海。
    正值壯年的他,此時躺在榻上的身體卻極其虛弱。雖然才剛剛睡醒,但蒼白的臉上說明他已然帶病在身。
    林如海從祖上到如今,業經五世。
    乾武朝時,隻封襲三世,正統朝時,當時的皇帝為穩定皇位,隆恩盛德,後至林如海之父為最後一代。
    到林如海時,林家根基已盡,君子之澤,五世而斬。
    蘇姨娘從丫鬟手中接過一碗湯藥,落坐到榻邊的軟椅上。溫柔細心地侍奉著林如海服食。
    等林如海好不容易喝完,此時門外響起一聲婆子的聲響:“稟老爺,外院運判老爺得聞老爺已醒,此時正在門外候見。”
    林如海在被蘇姨娘擦拭完嘴角後,方緩慢地開口道:“傳…”
    大周一朝,每個行省產鹽區設鹽運使掌管一地之鹽稅。
    但兩淮之地,也就是江南卻沒有常設鹽運使,而是從都察院派了林如海這個正七品的禦史到揚州,作為兩淮乃至整個江南東南的巡鹽禦史。不可不謂官低權重。
    林如海曆兩代帝皇信任,一直在揚州鹽院兢兢業業。
    十年間從正七品升至正五品。由此可見景順帝對林如海的信任可見一斑。
    一會,從門外走進一位身穿緋色官袍的從六品官員,正是鹽政衙門的運判宋知。
    宋知進來後,先是規規矩矩地行了個官禮,再微微對蘇姨娘頜首。在林如海的示意下方自落坐。
    “大人,你這一病,倒是把整個鹽政衙門嚇了一大跳,得知大人醒來,下官因鹽政事務不得已擾了大人的病體。還請大人恕罪。”
    宋知剛一落坐,先是客氣了一句。繼而才進入正題,道:
    “敢問大人,事關上個月從川蜀私販過來的井鹽。被鹽丁捉拿下獄的販私鹽商。現下他們正在鹽政獄中大喊冤枉一事。大人對此事怎看?我們鹽政衙門又該怎麽個行事章法?還請大人示之。”
    林如海聞言,先是咳嗽不停。好不容易緩下氣力,方才道:“按章辦理吧,十個私鹽販子有九個都說他們是冤枉的。”
    其中一個自然是無話可說,直接被砍了狗頭。
    不過這些話,堂堂探花郎自是不會說出口。隻是在心底裏對這些私鹽販子的一翻鄙視。
    國朝現在多艱,前段時間,朝中數位同年與他書信往來。
    林如海已經從書信中瞧出幾分,眼下的國庫正因上皇六下江南之因,財廷財用窘迫。
    這些國賊正該統統明正典刑,以儆效尤。方可讓他以報君恩。
    宋知聞言並沒有退下也沒有接話,他稍微沉思一會,才道:“林大人有所不知,這夥鹽商似與東昌王那邊有所關聯,對方點出了東昌王府在揚州的總管事之名。大人您看?”
    林如海初聞東昌王,稍微愣了一下神,似是在回想大周何時多了個東昌王的封號。
    宋知看到這個情形,馬上將東昌王是原齊王的事敘說了一翻。
    林如海方才醒悟,不過他卻斬釘截鐵地道:“不管是誰,我們揚州鹽院隻忠於陛下一人,宋大人當知忠於王事,切莫要誤入歧途。”
    說完,林如海若有所思地望著宋知。
    宋知並沒有表示驚慌失措的神色,而是平淡地點了點頭。
    “可有查過,東昌王府在揚州管事是否與私鹽有關?”
    林如海從宋知臉上瞧不出什麽,繼而繼續試探。
    宋知聞言,神色微愣,道:“大人莫非是要將那名東昌王府管事下了鹽獄?”
    林如海病態上的眉毛輕輕一皺,緩緩出聲道:“宋大人,既然那名私鹽販子口中露出了管事之名,鹽院何不一並拿下。細細追查之。”
    說完,林如海虛弱的眼神中,竟讓宋知瞧見了一絲銳利。
    宋知聽了,隻能躬身領命。再和林如海敘話一翻,請林大人切記保重身體。
    最後和林大人告辭一翻後方才離了屋內。
    蘇姨娘一雙略帶擔擾的桃花眼看著林如海,並輕柔地替處於咳嗽中的老爺順了順氣。最後擔憂地出聲道:
    “老爺,要不讓人往神京送封信,先把姑娘叫回來於老爺床前侍疾。妾身瞧見老爺這幾天神色是越來越差了。
    而且老爺也有許多年沒瞧見姑娘了,許是等姑娘回來後。老爺一開心,這病呀,說不定就能好上幾分。”
    林如海把蘇姨娘柔若無骨的小手抓在手心中,另一隻手按住輕輕拍了拍,道:
    “不用擔心,我自知我自己的身體,此時馬上是正旦了,總不能讓姑娘於路上過年。且等明年開了春再說吧。”
    說完這句,林如海抬眸望向雕花窗外,視線飄往北望。可不是,已經許久沒有見過自家姑娘了。
    又有那個當家父母不喜愛自家孩子的,隻不過是環境之因,才不能不忍受骨肉離痛之苦。
    此時的揚州城波雲詭譎,卻不是讓自家孩子歸家的最好時機。隻待處理完手頭上的事後,再把黛玉請回揚州鹽院便是。
    待林如海想到自己的身體狀況,不由得在心下計較著。是不是從旁支挑選一個林家子弟過繼到他的名下。好讓他為林家繼承香火。
    宋知在退出林如海的內院後,抬頭望了望天穹下緩緩飄落的雪花。仿佛天地之間渾然一色。
    滿天的雪花被風一吹,這些雪花竟似像水中的浮萍。
    宋知一直站立於風雪中默然不動,良久。
    “起風啦…!”
    宋知自言自語地說道,話落,他抬眸打量了一眼鹽院內院。
    抬步走向鹽院正廳,自是前往執行林大人的諭令去了。
    入夜的揚州城在雪花的覆蓋之下,於微光裏似是在夜色中鋪上了一層銀沙。
    一隊身穿鹽院衙役的兵丁,在隊頭的帶領下。
    舉著火把從鹽院大廳偏門整隊開出,踏著雪地邁著齊整的步伐朝城中一處當鋪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