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2節 生與死的選擇

字數:2404   加入書籤

A+A-




    成都府,成都縣監牢。監牢這是一個令人聽之生畏的所在,一般人會想到黑暗的地牢、血腥的刑具什麽的,但成都縣監牢卻是一個模範監牢,這裏固然有刑具,但沒有地牢,處於陽光明媚的地麵,當早晨時,牢房內居然陽光閃耀,照見灰塵飛揚,實屬罕見。不過,沒有陰森可怖氣息,可呂廷彥的心情好不了。因為夥食。他們這批從臨安府到成都府宣旨人員被關到這裏,當天中午給他們吃的是梗米飯,乃是多年陳米,個中內容豐富,包括鼠屎、蟲屍、小石頭、粗糠等等,副食是鹹硬菜幫子,咬都咬不動的那種,晚餐提供有獄卒夥食的刷鍋水,至於肉類,沒有---就不知道米裏麵的小蟲算不算?對比一下:他們來的時候,坐的是川航,而川航喂豬在當時資訊不發達的年代都出了名的,不必多說!可謂是從一個極端走到另一個極端,當呂廷彥看到餐盤上早餐是一碗混濁的稀飯、二個閃爍著可疑顏色的窩窩頭和一小碟切成小塊的鹹菜,氣不打一處來,對送飯的二個獄卒沒好氣地道:“端走,端走!”獄卒中年長的一位勸道:“官人,你還吃點吧,這人是鐵,飯是鋼,可是孟公爺說過的。”年輕的那位獄卒則不屑地道:“愛吃不吃,呸,狗漢殲!”呂廷彥鼓起一副牛眼,瞪著年輕獄卒,那後生不甘示弱地反瞪向他。成都縣監牢還從來沒關過這麽高級別的人物,聽聞大軍開撥之際拿他們殺了祭旗,將s之人,怕他作甚!呂廷彥發現無法在氣勢上壓倒後生,氣餒地拿起托盆,找個離開屎盆的地方吃起來。他食不知味,勉強下咽,一旁監房的馬昕涼涼地道:“你能吃這東西,應該感到慶幸,一旦你我吃上好的,那……”他們分開監禁,呂廷彥和馬昕各押一間監房,其餘二人一間監房,彼此可見,但不能接觸,獄卒在一旁監視著。聽得呂廷彥胃口更差,卻又無可奈何,隻吃了一半,就無論如何都吃不下去了。馬昕倒好,如此劣質夥食,倒把所有的夥食給吃掉了。他還猶有興致地與獄卒談話,問獄卒們道:“你們這裏的犯人這麽少嗎?”監牢裏空蕩蕩,關押著的犯人很少。按照監牢管理條文,對囚犯無關緊要的話可以回答,因此牢頭是個三十多歲的壯年答曰:“咱們成都府的犯人不多,整個四川路的犯人都很少。”馬昕問道:“為什麽呢?”“孟公爺治川,一來給咱們發展經濟,大夥兒來錢的門路多,不必搞什麽壞事去賺錢;二來嘛……”牢頭嘿嘿笑道:“犯人們有勞動能力的人都要去勞作,沒有工資,咱們川人又不傻的!”馬昕頜首,他東拉西扯地問起牢頭的個人情況、成都府的經濟與社會情況,敏銳地感覺到牢頭的自豪感和對孟公爺的推崇,也看到了獄卒們長得結實,營養不差,心中暗暗發愁。他所恃的韃子主子橫掃四境,打遍天下無敵手,威名遠播,各方勢力統統都得給臉。然而不可一世的蒙古軍隊卻在四川一再吃癟,就連大汗蒙哥也死在孟之祥手上---雖然韃子官方說蒙哥汗是路途染疫而亡,但上層人物都知道如蒙哥汗這等人物,出行儀從喧嘩,隨行醫師乃是全帝國最好的醫師,蒙哥汗也年富力強,哪會這麽容易就駕崩。如今連一個小小的牢頭都這麽為孟之祥而感到自豪,充滿自信,馬昕想要說動孟之祥,隻怕是難上加難。這樣的雄主最令人頭疼,他們沒有經曆大挫,不懼蒙古兵鋒,要是無法說服他,自己麻煩大嘍!到得中午,夥食送來,馬昕與另外四人都有份,不過是粗茶淡飯,呂廷彥卻沒有,牢頭帶著四名獄卒打開了他的牢門道:“呂先生,請吧!”呂廷彥心驚膽顫地道:“去哪裏?”牢頭不耐煩地道:“有人找你!去了就知!”呂廷彥勉強挪步,馬昕則撲到柵欄邊叫道:“我也要去,我要見你們的人,我要見孟公爺!”他激動地撞擊柵欄,弄得鐐具嘩嘩亂響,鬧出很大的動靜。他要抓住一切機會為自己謀出路,一旦木已成舟,將後悔莫及牢頭冷漠地道:“抱歉,來人指名要見呂先生,至於你嘛,人家不見你,你的要求我可以呈上,但見不見你是他們的決定!”不理會馬昕,牢頭與獄卒押著呂廷彥離開,馬昕吵鬧一會,無人理他,沒了力氣,頹然而止。被帶到了一間上房,在外麵,獄卒給他去了牢具,他活動一下手腳,隻覺得無比地輕鬆,才明白到沒有拘束是多麽地可貴。他被送進房間,裏麵有個人在等著他,正是四川憲司,即主管刑獄與監察的四川提點刑獄公事江奎。兩人互稱表字,原來是相識的,江奎乃淳佑七年年進士,而呂廷彥則為淳佑四年進士,在京師時,兩人還有過一段共事的時期,也曾詩詞唱和,一起喝過花酒,後來各自宦海浮沉,這才天各一方,再無聯係。如今重新見麵,地位截然不同,呂廷彥不勝唏噓。江奎急忙請呂廷彥坐下,口裏稱道:“讓伯玉兄受驚了,當時情形情非得已,孟公爺虎威,誰都不敢違背啊!”呂廷彥苦笑道:“唉,兄弟我倒黴,我也不想來的,被攤派了這樁公事,家人被扣押在京,隻好來了!”他簡單地說了一下,韃子把他全家十七口,包括他的父母、妻妾兒女及兄弟家人統統扣押著,逼他來,不來就滅他滿門,無奈之下,呂廷彥隻得從命。江奎對他表示同情,吩咐上酒菜。是的,酒菜,色香味美,香氣四溢的酒菜迅速地被送上來,包括一份肚包雞湯、清蒸江魚、黃瓜炒河蝦、梅菜扣肉和牛肉冷盤,最後是一份時鮮菜蔬,還有一壺酒。量不大,很精致,可憐呂廷彥昨日中午起變成下裏巴人,如今又變回陽春白雪,他狂咽口水,不安地問道:“這不是我最後一餐吧?”江奎失笑道:“你想什麽呢,老兄啊,我這是在救你啊!”他招呼道:“來來來!”……吃吃喝喝,一邊與江奎說著風花雪月,一邊品嚐著鮮美的滋味,呂廷彥竟有一種恍似隔世的感覺。吃成殘席後,江奎才談起正事道:“伯玉兄,你為韃子做事,孟公爺很生氣,說要拿你祭旗!”聽得呂廷彥心中一緊,江奎繼續道:“我勸說了一下孟公爺,說伯玉兄應該是情非得已,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給他一個機會吧。”他圖窮匕現地道:“隻要伯玉兄回歸大義,痛改前非,反戈一擊,控訴韃子的罪惡,則孟公爺可以網開一麵,給你一條活路!”呂廷彥陷入了左右為難的境地,情況很明顯,要是按江奎要求去做,他性命得保,但在臨安府的全部家人則人頭落地了。不從,他必死無疑。從了,他徹底地聲名狼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