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山長勸道“兩軍交戰，各為其主，你已盡力，該為自己打算了，大明皇帝胸襟氣量寬大，既已赦你，何不從之？”
    李彀坦率地說出他的顧慮道“我家人被大朝掌控，一旦我投降，家人性命難保！而且我家世食元粟（注1），與大明並無關係，投降即變節，為三姓家奴，我不能為之！”
    明朝這邊特務做通了牛山長的工作，請他出馬勸降是有一定把握的，牛山長能言善辯，對於李彀的看法，牛山長批駁道“韃虜殘暴不仁，豈有把當朝大將的家眷如此苛待之理？至於說‘投降即變節’，你家本為漢人，千百年來南北漢人血脈一脈相傳，同文同種（感謝始皇帝），同屬中國人，現從韃虜治下歸正，乃迷途知返，無比光榮之事，何來‘三姓家奴’！”
    見李彀還緊鎖眉頭不從，牛山長大聲道“你若死了，人死燈滅，家人未必能保，家人死了，你再娶三房六妾，另外生過得了！”
    李彀苦惱地道“哪有這麽容易的事啊！”
    牛山長遂放出勝負手，即關鍵時刻下出的非常手段，他說道“大明皇帝北伐，下聖旨曰北虜禍害中原，罄竹難書，所以其人皆不赦，俘之亦斬。但法外留情，皇帝願意以被俘韃虜去交換漢人世侯家眷，所以這次破城，俘虜皆可用來交換。”
    李彀大為動容，忙問道“果真如此？”
    牛山長中氣十足地道“果直如此！”
    李彀稍作思忖後道“大明皇帝如此厚愛，我若不降，是為不識相了，既如此，我願歸正！”
    牛山長拱手祝賀道“恭喜侯爺，你做了最恰當的選擇！”
    他成功勸降李彀，隻覺得適暢無比，心忖看汝韃虜不開科舉，勞資陰死汝去！
    韃虜治理中原那是一塌糊塗，最大的問題之一是他們不開科舉，導致孔夫子的徒子徒孫沒有出路，李彀肯給牛山長麵子，但韃虜根本不給牛山長麵子，即使一個普通韃兵，也敢衝撞喝斥牛山長，同時牛山長在世人平民麵前亦無麵子，因為讀書無用，讀來作甚！
    沒麵子，沒錢，牛山長覺得日子過得很沒趣。
    而明朝這邊特務告訴牛山長說大明那邊是讀書人深得尊重，朝廷尊孔尊儒開科舉，一旦收複德州，牛山長即加入皇朝官員序列，食皇糧，受人尊重，朝廷必開恩科，好好教好你的學生去應試。
    是的，收複河山後，需要大量人員治理，除南往北派出官員之外，北方各地開恩科，擴大科舉是籠絡人心、穩固政局不二之途一句話讀書人隻要能當官，管他誰當皇帝。
    有奶就是娘，朝廷扔出肉骨頭，讀書人折節做狗又何妨!
    開恩科，擴大科舉取士之路，一方麵使天下人才盡歸朝廷，一方麵這些士子自也會投桃報李，而掌控了知識分子，也等於是掌控了輿論。真可謂一箭雙雕。
    韃子蠢不可及，不尊重讀書人，舍不得扔肉骨頭養狗，漢人想當狗都當不成啊，韃子因小失大，失掉江山是必然的事。
    其實大元皇帝兼蒙古大汗忽必烈聰明得很，他完全知道開科取士的好處，奈何受到蒙古權貴的掣肘，明麵上他有一些尊重士子的舉動，但開科取士這個殺手鐧沒能使出來，最終失去了漢地讀書人之心。
    ……
    明軍入了德州城，四處清理城內敵軍，對於頑抗的漢軍，照殺可也，投降的漢軍則不作為難，集中起來，發給食物，履行當初聲稱“隻要歸正，即有奶茶喝”的諾言，而當中一些殘餘的韃子，亦允其投降，不再斬盡殺絕，預備用他們來交換漢人世侯被扣的家眷。
    皇帝收回他先前不赦韃子的聖旨，其實有些大將不認同，認為宰光最好，但皇帝認為要加快收複中原步伐，爭取漢人世侯歸順，姑且留下韃子狗命。
    想殺韃子那還不容易？待到奪回中原，大軍出塞，有本事你愛殺多少個韃子都行！
    我朝大軍步伐不會止於長城以南，一定會再北上，掃穴犁庭，諸君有的是機會。
    因此皇帝成功地說服諸將，戰場上可留韃子狗命，當然，真要是一個手重，收不住刀子，宰掉韃子，這個，哦……諸將很明白皇帝的意思手腳做得幹淨點，別讓朕聽到風聲！
    先是劉忠孝（劉整侄子）的部隊到達城主府周邊，見堡壘堅固，防禦人員精幹，不敢攻擊，急稟報劉忠孝。
    劉忠孝很快來了，見此情況，連忙差人去調工程部隊攜帶投石機和破拆工具前來，先由工程部隊打破敵人城牆，再動用兵力，以減少傷亡。
    這是軍製所定，關鍵時刻不顧傷亡，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則要珍惜軍人生命。
    每戰之後，必有複盤，除了本部軍官之外，上級還會派出參謀人員，連同本部監軍，一起對戰鬥曆程進行檢查，歸納總結，正確的要堅持，錯誤的要改正，提高軍官的指揮作戰能力。
    不久後，劉垣（劉整的大公子）也來了，聽聞李彀就在裏麵，不由大喜，兩人合兵一處，把城主府牢牢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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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不見先登劉埏的部隊來，因為破城後，劉埏約束軍隊不再往縱深發展，把功勞讓給友軍。
    兩堂兄弟兵力雄厚，又有攻城器械趕到，正準備攻擊時，城主府門大開，一頭發花白，精神矍鑠的老儒士昂然而出，麵對著府外無數弓弩對準他，軍士有如猛獸般對他虎視眈眈的情形絲毫不懼，揚聲道“李彀已經歸正，歸順大明朝！”
    他雖然年紀老邁，卻聲音洪亮，吐字清晰，聽得府外軍隊諸人麵麵相覷。
    到手的功勞眼看飛掉，劉垣氣急敗壞地怒斥道“你這老鬼腐儒謊報軍情，意欲誘我軍入內，殺害我軍，我……”
    他的話說不下去，後背被劉忠孝拍了一掌止住，輕咳一聲“小心監軍耳目，莫忘了楊雲飛之事！”
    楊雲飛，威風侯楊懷遠第三子，一身功夫銳不可擋，其梨花槍在楊家諸子中穩拿第一，連其父亦不可穩勝之，卻在這次北伐前因為與國子監祭酒周洪海之子周福永在青樓爭風，楊雲飛因為醉酒和美人麵前，一時忘乎所以，攻擊了讀書人，口出不遜之言，認為爾等讀書人都是渣渣，皇帝的天下還是我父親幫他打下的。
    周洪海向皇帝告狀，說楊家恃功生寵，有不臣之心，必須嚴懲！
    皇帝則說天下還真的是我大哥（楊懷遠）幫忙打下，這話說得沒錯，從而否定了最嚴重的不忠君指控，為楊家開脫，但楊雲飛說“讀書人都是渣渣“就大錯特錯打天下靠武將，治理天下得靠讀書人。
    因此皇帝要楊懷遠好好管教一下兒子，給周洪海一個交代，楊懷遠十分生氣，把楊雲飛趕進東南大學讀書，閉門思過，從而錯過了北伐，將來他的小夥伴們個個升官晉爵，他隻得個看字，損失不可謂不慘重。
    楊家衙內的前車之鑒，後事之師，各將門諸衙內都得到了警告，不可信口開河，不可被人抓住把柄。
    如今光天化日下眾目睽瞪，劉垣猛醒，忙轉了稱呼道“老丈既說李彀已經歸順我朝，可有憑證？”
    老儒士正是牛山長，他謔道“老夫又成了老丈，不是老鬼腐儒了嗎？”
    見劉垣麵皮漲得通紅，牛山長倒不敢再刺激他，遂出一信道“這裏是大明威遠侯（劉整）的信，勸說李彀歸順我朝，他聽從了！”
    信被明朝小兵上前從牛山長手裏取來，呈給劉垣，他一看字跡，就知道確係父親的親筆信。
    看來李彀歸順我朝確係事實，但這麽放過李彀，真是不甘心啊……
    正在劉垣舉棋不定時，他後麵傳來一把溫和的聲音道“我兒，看來你懷疑自己的生世了！”（連你老子的信都認不出來，你還是我兒子嗎？）
    竟是劉整趕到了！
    ……
    注1李彀之父李守賢是漢人出身，為金國大臣，金朝大安初年（1101novel.com9），李守賢舉族向蒙古大將木華黎投降，入朝元太祖於行在，兄弟們皆以授官，李守賢任河東南路兵馬都總管高位，蒙韃真沒虧待他家。
    待到公元1222年，李彀出生，說他是食元粟長大不錯的，他若投降明朝，是對大元不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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