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仙者凡也,人心難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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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金碗,外號狗肉三兒,後來人們叫著順嘴叫成了三狗子,再後來,是三哥、三爺、三仙老爺……
生於茶樓酒肆的巷後,長於市井幫派之間,三四歲是便能靠一副可憐樣子混些銀錢,再長一歲,便已然學會了一些手上的活計,借著小小的身形常常在人流間一次穿梭,腰間的口袋裏便會多上幾個小飾件,至於錢包扳指那些大件,他年齡尚幼,力有不逮,倒不是能力的問題了。
三狗子長得還算清秀,隻是後來長大後,原本的圓臉變成了錐子臉,可愛漸漸消失,而在其有所奇遇之後,有實力為依托,又數次經曆生死,原本輕佻浮躁的性格倒也沉凝下不少,若是不露出那經典的、帶著有意無意的、極強的挑釁意味的歪嘴笑容,還是很能給人一種可靠的感覺的。
至於為什麽叫狗肉三兒,自然是來自於他之前對狗肉無比的熱愛,甚至在少年時,因為不小心偷錯了一位衙役家中的愛犬,被剁去一根手指,那外號也就從這裏出來了。
陶金碗自汙泥中鑽出來,絕不會是什麽良善之輩,不過在他好勇鬥狠、睚眥必報的性格之外,倒也勉強算得上恩怨分明……
當然吳乾是絕不可能這樣認為的。
不知為什麽,已經幾十年未曾記起過的那些片段,竟然從腦中不斷閃過,這給他一種非常不好的感覺。
“隻有該死的人,才會總是想著我以前如何如何。”
陶金碗壓下不該有的念頭,強行把自己從那不該有的回憶中拉了回來。
他將體內為數不多的幾絲靈力調動起來,將那茫然站在自己不遠處的年輕人,渾身上下仔仔細細地探查了一遍。
“好……嘔、”
一聲“好”尚未叫完,一口汙血從口中噴泉也似的翻湧而出,他身體不受控製地側翻在地。
陶金碗壓住丹田內最後一口真氣,一隻手顫顫悠悠從懷裏掏出一枚帶著些許腥臭之氣的丹藥,慢放一樣緩緩遞向自己還不住躺著血的口中。
對麵原本木然而立的吳乾,在對方口噴鮮血的一刹那,身體猛地一顫,隨後神色漸漸恢複生動。
在視野恢複之前,洞穴內唯一的光芒忽然完全暗淡下去。
整片空間,如墨一般的黑色濃稠至極,給人以極大的壓迫感,加之衝鼻的腥臭氣,吳乾幾乎在醒過來的第一時間,再次暈過去。
吳乾身體一動不動,唯有不能視物眼珠子四處亂轉,他勉力控製住呼吸的節奏,但卻無法控製砰砰亂跳的心髒,仿佛打鼓一樣。
在他的感知中,這就像一片無窮無盡的深淵,四周盡皆是擇人而噬的魑魅魍魎,就像吊在鱷魚池塘上空的一口生肉,不知何時便會被一擁而上,分而食之。
自始至終沒能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何事的吳乾,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他甚至都分不清現在到底是做夢還是現實。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有一個小時,或者幾個時辰,吳乾的心髒已經不再跳的那般凶猛,但長時間出於驚恐的狀態下,他已經不太能夠感知到自己的身體了。
這個時候,即便將他一劍梟首,他可能都不會覺得痛。
仿佛千裏之外的一點星光亮起,隨後漸漸放大,吳乾眯起眼睛,在適應了那珠子發出的愈發明亮的光芒之後,他總算鬆了一口氣。
然則下一刻,他就被嚇尿了。
是的,純粹生理意義上的嚇尿了,他的身體確實有些失控,加之精神高度緊張,以至於他暫時並未發現這一羞恥的事實。
比之方才無邊的黑暗,這光芒算的上一個小太陽了,但仍舊不足以照出他所處環境的全貌,由珠子的亮光照出的小小空間中,方才吳乾看到的,是一個距離他不足一尺的“活死人”。
吳乾雙腿不受控製地一軟,跌倒在地,自下而上地望著這如地獄般的景象。
……
自己現在會是一副什麽鬼樣子呢?
即便是陶金碗自己,也不想看,但並不難想象,畢竟相比較於他外在肉體的變化,精神上的折磨或許才是更難捱的。
將死的緊迫、無邊的痛楚、滿心的不甘,便是他即刻死去,也必將是為禍人間的厲鬼。
“這感覺就像……我在吃我自己……”
他已經感覺不到自己曾經飽滿有利的血肉了,不久前還充盈著靈力的經脈如今也是強弩之末,若是不出意外,他仍然可以靠著那顆丹藥激發的潛力,苦苦挨上三天。
直到他將他自己的一切……吃光!
在方才二人的“驚鴻一瞥”時,那十八層地獄裏鑽出來的惡鬼,竟然對著他露出了一個僵硬的“笑容”。
若是這位陶金碗仙人不是這般淒慘的模樣,或許吳乾能夠認出,這便是之前他偶遇的兩位仙人之一。
那人衝著吳乾笑過之後,便不再管他,而是自顧自地從懷裏掏出一大堆東西,隨後挑挑揀揀,口中也是念念有詞,一陣小小的忙碌過後,他開始用什麽材料在地上畫起了吳乾看不懂的圖形。
這時沒空再驚歎這人竹棍般的腰間,是如何才能掏出這樣一堆東西,吳乾心中預感極為不詳,這種毛發悚然的恐怖感覺,是他從未有過的。
然而四周除了懸在上方的珠子,灑下光芒照著的那橢圓空間,外圍仍舊是一片黑暗,倒是上方的洞穴頂部,由於並不高,倒是能比較清晰的看到了。
唯一的,疑似出口的方向,耳朵能夠隱約聽到些許氣流聲——正是在他的身體後方。
吳乾移動以毫厘計,身體漸漸恢複知覺之後又再次崩成一根弦,四周都是一般的黑暗,一線之機或許便在下一刻,也或許早早已經被人掐斷。
“老實些吧,不必白費力氣。”
聲音並不響亮,但在這不大的空間中,卻格外的清晰。
相比較於這人破爛抹布一般的外相,這聲音即便沙啞中帶著虛弱,也宛若了。
泡沫被戳碎,吳乾竟似鬆了一口氣,用比對方更加沙啞、且微微帶著顫抖的聲音言道:
“這位……”
“仙人道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