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九，午夜。
    臨潼縣城，郊西二十裏，依山傍水的一處礦場。
    李石生帶頭，身旁跟著七八人，吳乾落後一些，同樣默不作聲，緊跟在前麵幾人身後。
    他們伏在一處斷崖的背後，再仔細一看，卻是已經被開采了的半截山，一座頗為巨大的矮頭山峰被開采成了一個不太規則的u形，他們的位置，就在u形的一側山緣。
    “看到了吧，那便是礦洞的入口。”
    “未免太顯眼了些……”
    “你覺得不可能，他們才非要如此，如果不是我們探查詳細，還真就被他們蒙過去了！”
    “按照原計劃，一二三組，正麵突入，四五六組，跟我繞後堵截，七組警戒盯梢，八組九組後備增援！”
    “記好事前囑咐你們的，尤其一二三組，隻需打草驚蛇，若是骨頭太硬，以保存實力、拖延時間為要！”
    “有沒有問題？”
    周圍幾人沒有出聲，隻是重重點了點頭。
    “匿！”
    眾人聞言，分別沿著不同方向退去，轉眼，這草叢中再次剩下吳乾和李石生兩人。
    吳乾悄悄蹭到對方身邊。
    “這樣往洞裏鑽，會不會太冒險了？”
    “嘿嘿，無妨的，裏邊是塞了不少炸藥，那幫狗東西也是夠狠的，打算直接炸塌石山埋了我們。”
    他聞言倒也安心下來，對方能夠以如此調笑的口吻說出這件事，想必早早有了解決的辦法。
    “對方有些人還是很有腦子的，換成別人，一個不小心，咱這千把人得折下一半在這，可惜呀，嘖嘖！”
    李石生很是得意地向吳乾吹噓起在策劃這件事情當中的種種操作，吳乾不時投去驚訝的目光，雖然麵色變化不大，但心中其實慨歎不已。
    這位李哥看似有些玩世不恭，實則心細如發，凡事必定反複斟酌，謀定後動，且在下屬當中威望極高，從方才對方一係列的安排來看，實在讓人心驚。
    吳乾對這件事情心中也有所推測，對方雖然說整件事都是他來推動的，但在他看來，大的謀劃方麵，應該不是他，至少不止他一人。
    上次那個隻有一麵之緣的麵癱臉，或許在這方麵貢獻更多。
    而且那人總給他一種……不詳的感覺。
    那人的眼神中有時不經意露出的光芒，帶著對一切的漠然，甚至包括自己的生命。
    這個時候吳乾還不太能夠理解這種眼神的真正含義，隻是覺得非常可怕。
    李石生與吳乾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李石生吹到動情之處，吳乾總會禮儀性地吹捧兩句。
    雖然吳乾從來便不喜歡拍馬屁一類的活兒，但一來對方確實厲害，也算不上拍馬溜須；二則這一段時間一來人家誠心以待，兩人關係其實已經頗為親近，對方像是一個照顧小弟的老大哥，那麽給大哥抬抬轎子讓他高興高興，吳乾並不會介意。
    說了一陣，李石生明顯口有些幹，吳乾適時遞上水袋。
    “歇會吧，把牛都吹成恐高症了！”
    李石生差點一口水噴出來，把脖子梗過來小聲罵了吳乾兩句。
    吳乾笑意不減，低聲回了幾句。
    其後時間還長，兩人便各自閉目隱匿調息，靜待深夜。
    ……夜幕落下，剛剛好不可視物。
    “走。”
    吳乾猛地睜開眼，抬頭望向天空，距離預定行動時間，早了兩個時辰。
    他默默跟著前方穿林翻山的李哥，某一刻，吳乾心中一動。
    後方不知何時，跟上來了數十人，並以三人為首，隱約分成三波。
    大概是之前李石生所說的四五六組。
    如此行進了大約兩刻鍾，李石生抬起手，向後示意眾人。
    自他往後都在看到前方人站定之後，立即停下，整個過程幾乎沒有發生一丁點的聲響。
    當然，這裏的聲響是針對常人而言，武林高手或是軍隊中的斥候或許仍然能夠發現些蛛絲馬跡。
    李石生轉過身，淡淡的月光灑在側麵半身。
    “五組陳形！”
    李石生低喝出聲，示意其到近前來。
    一人身形幹瘦，但步法極為輕靈，一個閃動便到了李石生近前，屈膝半跪待命。
    李石生緩步走向陳興，於此同時，後方各組的陣型微微有些發亂，這些許的響動，逃不過最前方兩人的耳朵。
    陳形先是看了已經走到眼前的李頭一眼，隨後皺著眉向後看去。
    “嗤！”
    猶如鋒利的刀刃割破草紙，隨著輕柔的夜風，陳形轉過去的頭顱順勢掉落在地，落地前的眼神猶然帶著不可置信，但瞬間便凝固，化作死亡前的最後恐懼。
    下一刻，微微的騷亂聲在後方的隊伍響起，幾乎都在草叢後、樹影下發生，十數個呼吸過後，場間有濃重的血腥氣泛起。
    李石生掃過全場，猶如檢閱肅立的山林星空。
    隨後看了吳乾一眼，嘴角勾起幾乎不可察的弧度。
    收劍，轉身。
    吳乾同樣向後掃了一眼，皺了皺眉頭，轉而跟上。
    四組六組幾乎同時跟上吳乾，五組稍有滯後，但在一人站出來打了幾個手勢之後，也並未耽誤多久。
    今日種種，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加深他對李哥以及他身後這隻隊伍的認知。
    現在他也確認了對方的身份絕不止什麽“守仙衛”頭頭這麽簡單。
    對方可能身兼數職，八成還是這餘東府城的特務頭子……且應該曾經上過戰場衝鋒陷陣。
    因為每當李石生嚴肅神情，握起刀劍的時刻，都給人一種沙場金戈鐵馬的觀感，常常連帶著他也熱血沸騰，難以自製，竟然是把殺人見血那種不適感輕鬆蓋了過去。
    “呼~”
    吳乾知道，這，便是一種叫做“人格魅力”的東西！
    如果現在李哥讓他去砍了某人，或許他還會有所猶豫，但遲疑的時間可能不會太久。
    當他發現這種情況的時候，一方便確實驚歎於李哥的本事，另一方麵也暗自警惕。
    這未嚐不是一種另類的洗腦……他可不想變成誰忠實、得力的部下。
    吳乾邊走邊想，一炷香的時間，李石生在一處草叢前停下。
    他左右看了看，隨後又在一顆樹的底部摸了摸，隨後輕輕舒了口氣。
    輕輕抬起手中的劍，他一點點撥開了前方半人多高，被遮掩地密密實實的矮樹枝幹，以及糾纏在一起的草叢——
    ——顯露出一個坑，烏漆墨黑，斜著向下，最寬處不足兩尺。
    李石生衝著吳乾邪魅一笑。
    “跟緊我，咱們給他們來個驚喜，要是有隱藏高手的話……”
    “嘿嘿，”
    他把手搭在吳乾肩膀上，有些不懷好意的說道。
    “你可得保護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