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二 烏托邦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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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維爾德的電塔有過兩次升級。
    在木材廠和食品膠囊廠開始工作之前,之前場能潮汐所能帶來的電力,顯然無法滿足消耗。在工程無人機的組裝生產線落地之後,升級過的電廠也顯得捉襟見肘。
    現在的斯維爾德電廠,依舊在依靠場能潮汐發電。科爾黛斯、艾達拜倫這種水平的能力者,已經不能勝任電廠裏的工作。而作為斯維爾德名義上最強的能力者,瓦赫蘭自然當仁不讓。
    哪怕對於七等能力者而言,為一整個聚集區提供電力,也還是相當辛苦的工作。即使聚集區采購了不少小型發電機組,也在周圍的空地假設了光伏發電,進行組網,也隻能稍稍減輕瓦赫蘭的消耗。
    可能,就是因為這種消耗,讓她在此前麵對聖衛軍時力不從心。
    但她自己卻從來沒有找過借口。
    周培仁用嘴叼著紙袋子,把馬紮掛在腰間,有些狼狽地爬上電塔的頂端。
    這裏不是塔尖,而是預留出了一個小小的平台,大概能容納下一副桌椅。但大部分時候,這裏隻有一個站立著的高大女人。
    瓦赫蘭已經吃完了她的那份麵包,把垃圾袋和碎屑規規矩矩地收拾幹淨。感受到周培仁上來,也沒有回過頭看他,依舊在平台上眺望著遠方。
    “早上好,這裏還有些冷呢。”
    周培仁打了個招呼,把馬紮放下,把包著麵包的紙袋子撕開,壓在馬紮下麵,以免被風吹走。然後便開始久違地享用食物。
    他已經太久太久沒有吃下東西,喝下飲水。他身邊的一切物質都可以被他自己轉化為能量,能量也可以被他轉換成身體所需要的物質。
    隨著作為能力者的他越來越強大,他能感覺到,作為人類,作為生物的自己,記憶中熟悉的自己,開始越來越遙遠。
    會不會,家也越來越遠呢?
    周培仁咀嚼的動作停滯了一個瞬間。
    還好,他沒有猶豫很久。他感受到了,自己依舊擁有味蕾,擁有對食物的感知,對美味的享受。他在漸漸感受到這食物應該有的溫度,應該有的味道,以及這一切給他帶來的,應該有的滿足感。
    “怎麽還能吃哭了?”瓦赫蘭不需要回頭,就能感受到周培仁的變化。
    “有點鹹,還有點燙。”周培仁笑著用手背抹去眼淚,“但我很久沒有吃到這麽好吃的東西了。”
    “聖城裏那些人是在虐待你嗎?”瓦赫蘭冷哼了一聲。
    周培仁一怔,咀嚼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我知道你是誰,沒有人告訴我,但我知道。”瓦赫蘭說,“在我和聖城的爪牙打架的時候,你就在那附近,不是嗎?”
    周培仁把嘴裏的東西先吞咽幹淨,才說:“不好意思,當時我沒能注意到你。”
    “那家夥,為了見你一麵,大費周章。”瓦赫蘭冷冷地說,“我們流民裏,參與過劫掠的,就是你們在劫持事件裏找到的。他要我們心甘情願地赴死,要我和那個叫奧爾加的女人決一死戰,隻是為了吸引足夠的注意力,見你一麵。”
    “這樣嗎?”
    周培仁並不知道那一次見麵,需要什麽謀劃,付出了什麽代價。但他忘不了,他真正知道自己依舊可以回家,依舊被人記憶的時候,有多麽震驚和觸動。
    他原本有些動搖了,有些開始適應自己的新生活,新身份了,但隻要看到哥哥的臉,聽到了哥哥的聲音,他就能感受到,回家的渴望就像他心髒的跳動,絕不可能停止,絕不會停止。
    可是,隻是那一麵,居然需要付出這麽多犧牲嗎?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是洛林城,和他沒關係。”瓦赫蘭說。
    “我哥哥,隻是看上去不擇手段。”周培仁說。
    “原來你們是兄弟,難怪他會那麽努力,想把你帶出來。”
    瓦赫蘭回過頭,看了看周培仁的臉,隻看到了和理貝爾一樣的容貌。她便再回過頭去,繼續盯著沒有目標的遠方,說:“猜猜看,他用什麽買了我的命?”
    “那個小女孩嗎?”周培仁記得,在圖書館,卓婭一直在瓦赫蘭身邊。
    “不隻是她,還有那裏的人。”瓦赫蘭指了指下麵的一片住宅。
    流民越來越多,聚集區的住宅也擴大了幾次。在住宅樓下的院子裏麵,婦人們開始帶著她們自然分娩的孩子們,參與早上的勞作。
    他們穿著的已經不是用補丁打滿的破布衣服,也不會光著腳踩在砂石泥土上。不少婦人從洛德爾神父那裏學會了編織的手藝,可以用毛線為城裏的孩子們親手編織禦寒的毛衣與圍巾。
    在早上的工作結束之後,孩子們回到圖書館裏學習識字,或者到空地上學習操作機械。而流民的婦人們,會和留在城裏的卡裏斯馬女人一起到田地裏勞作。
    斯維爾德進口了非常多半成品的食物,但那隻是一時之計。這裏的人們從來沒有放棄用自己的雙手勞作,想要靠種植來滿足城裏所有人的食物。畢竟誰也不知道,免費的食物供給什麽時候會停止。
    他們都是吃過不少苦的可憐人,無論是貴族領地裏作奴隸,還是在星際邊緣流浪,都讓他們養成了對食物永久的渴望。
    順著瓦赫蘭的指示,看到了這一切的周培仁,輕輕發出了感歎:“就像烏托邦一樣啊,這個地方。”
    “烏托邦,那是什麽?”
    “是一個書裏的地方,不是這裏的書。”周培仁解釋道,“傳說中,在烏托邦裏沒有身份的高低貴賤,沒有財產的貧富區別,每個人都在工作,每個人都在生活,共同擁有彼此。”
    瓦赫蘭有些動容,難得一見露出了一點微笑,低著頭說:“那個人也說過類似的話。他說斯維爾德會是團結的地方,是沒有貴族的地方。這裏是我們流民的庇護所,是伊洛波所有窮人的未來。”
    她的臉抽動了一下,依舊背對著周培仁,問道:“你在聖城,應該從來沒見過流民。在那裏為你們獻上虔誠的,可都是有錢人。”
    “我沒有參加過禮拜,都是監察官在接受人們的崇拜。”
    “你和傳聞中一樣,隻是個傀儡,是嗎?”
    瓦赫蘭沒有冒犯的意思,她本來就是如此直截了當的個性。不僅喜歡發問,還喜歡把最敏感的話題挑明。
    “是啊,我是聖城選擇的吉祥物。”周培仁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