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什麽真相？”托馬斯神父本人顯然蒙在鼓裏。
    周培毅看著托馬斯，顯然還沒有準備好告訴他：“沒有什麽真相，現在還不是犧牲同伴的時候。”
    “您把那樣光榮偉大的使命稱作犧牲，就有些片麵了。”夏洛特並不同意。
    “我見過了第八代星宮的騎士，犧牲的騎士，那責任就是一場自我毀滅的犧牲，是一條無比孤獨的道路。”
    “但您不能否認它的偉大，不是嗎？”夏洛特說，“既然它是一份責任，它便總歸要有人來承擔。”
    此時此刻，站在公心的是夏洛特，有私心的反倒成了周培毅。
    他知道自己辯駁不過對方，而真相遲早大白，自己的這些堅持和不忍不過是拖延。
    那還能如何，隻能將真相告知了。
    “所以，是什麽真相？是我必須知道的事情嗎？”托馬斯問。
    夏洛特雙手抱胸，以勝利者的姿態不容置喙地看著周培毅，而周培毅此時此刻必須承認她占據了道義和策略的上風。
    “是這樣......”周培毅斟酌著字句，“之前我曾經進入了第二代神子的星宮......”
    “那裏缺失的守護騎士，是痛苦的騎士。”沒有給周培毅空間，托馬斯學會了搶答，“太好了，太好了。”
    他露出虔誠的表情，雙手合十，放在頭頂，整個人都屈服下來，雙膝跪地，仿佛神明降臨在他麵前，滿足了他的心願。
    這是他想要的嗎？難道這是他渴望的救贖嗎？
    周培毅皺起眉頭：“以防你有什麽誤會，托馬斯，我必須和你說清楚，第二代神子的星宮遭遇了深淵的汙染，此時此刻就是一處廢墟。我不保證你能順利成為那裏的守護騎士，也不能保證那裏沒有殘留的深淵侵蝕你。”
    “您無需多言，陛下。諸多風險，亦是責任的一部分。”托馬斯把手放在胸前，“隻要您下令，我願意為您，為我過去的罪孽，成為新的守護騎士。”
    看起來，成為守護騎士，成為神明召喚的一部分，為這個不完整的胚胎世界獻上生命，就是托馬斯想要得到的救贖。
    “那不是你的罪孽，托馬斯，你不應該把所有錯誤都歸因於自己。”周培毅還是不能理解，“你才剛剛從自己的執念中脫身。”
    這一次發言的，換成了夏洛特：“陛下，您是年輕人，可能無法理解我們這種，行將就木的人。無論是托馬斯神父，還是我，甚至包括這裏的裏修修士，在凡塵俗世，我們都度過了漫長的歲月。
    “在進入星門之前，我們都做好了準備，做好了我們的人生在此終結的準備。我用自己最後的一個月，和我的孩子們道別，希望他們學會接受我的離開，我也知道，他們一定能堅強。
    “對於托馬斯神父，他的親人早已在歲月中遠去，他過往的人生曾經帶著巨大的悔恨和遺憾。凡塵俗世的他無法改變這一切，而在星門中，他有機會救贖自己，這種救贖需要他犧牲，需要他承擔責任。
    “您和您的弟弟，還有這裏的小雷婭，你們還年輕，沒有建立家庭，沒有來到自己人生的盛年，當然也來不及由盛轉衰。
    “所以你們還不能理解，人類的壽命從正午走向黃昏的時候，那種不甘和落寞之後的希冀。而我，我和托馬斯神父，我們希望看到的是後來人。看到你們這樣的年輕人繼續你們的人生，繼續完成這個世界，創造新的世界。”
    “無盡的壽命就擺在眼前，你們真的甘於用它來承受孤獨嗎？”周培毅問。
    夏洛特笑了笑：“您知道我一向厭惡監察官，無論是他做事的行徑，還是他永遠無法填滿的欲望。如果我被長生不死所誘惑，讓年輕的生命為我來支付這無盡壽命的成本，那不就是您最厭惡的‘貴族’嗎？
    “監察官想要的是永生和絕對的權力，他不希望這個世界還有後來人，還有改變，還有希望。我們不一樣。成為守護騎士，會是我們這些人的救贖。如果可以幫助您成功，成功改變這個世界的結局，讓神明不會駕臨在我們的頭頂，那我願意犧牲，願意承載這樣的孤獨。
    “生命的意義，就是這樣更替與重生，用新的取代舊的，然後像是滾滾波濤一樣，不斷向前。”
    周培毅知道，自己無法改變夏洛特的看法，更無法改變托馬斯。
    他又為什麽要改變他們呢？
    “你們知道，我隻是想回家。阻止你們的世界出現貪念的神明，也是我回家的必經之路。”周培毅平靜地說。
    “能夠和您同行這麽久，是我們的幸事。不是您為了回家的私念犧牲了我們，而是您是這個世界上最能驅使利用我們性命的那個人，而我們心甘情願。”夏洛特笑著說，身邊的托馬斯保持了跪坐，同樣點頭。
    “托馬斯，你願意承擔風險和代價，為我成為第二星宮的守護騎士嗎？”周培毅問道。
    “騎士王陛下，我過去的一生毫無榮耀可言，度過了漫長的歲月卻沒有為這個世界帶來任何美好。”托馬斯虔誠地低下頭，“請您給我再一次，完成救贖的機會！”
    “下令吧，騎士王陛下。我們都做好了準備。”夏洛特說。
    周培毅知道，自己終究還是迎來了犧牲自己人的時刻。過去經曆的失去，遺憾和痛苦，都無法讓他習慣於做出這種選擇。
    但他更知道，這種時候猶豫和“寬仁”，不過是畏縮著不願意承擔代價。
    “托馬斯，我會和你一起去第二星宮，看著你成為守護騎士。”他冷靜下來，說道，“奧爾加，你來護送夏洛特王妃和雷婭公主，送他們到記憶騎士的所在。”
    托馬斯激動地半跪，第一次作為一名騎士行禮。角落裏的奧爾加也默默站了起來，朝周培毅低頭示意。
    “裏修前輩，麻煩您為我們指引前路。”周培毅說，“如果您這裏也遭遇了深淵入侵.......我會想辦法看到的。”
    “你一定可以看到的，我相信你可以。”裏修輕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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