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一十三 天心羅盤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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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鍾聲,和諧的奏鳴,在周培毅踏出步伐之後,加快了節奏。在他身後,那巨大的紅色門扉無聲關閉,將周培毅關在了這件暗室之中。
高天之上,在空無一物的天頂上,仿佛遙遠的北辰,將一束凝練的精光打在了那物件之上,也照亮了周培毅的前路。
這房間裏有著沉靜的力量,仿佛沉睡的雄獅,發出細細的鼾聲,但其中規律的吐息,就像是被月相召喚的潮汐一般,規律,卻無法阻擋。
每當周培毅前進一步,就朝著這波動的中心更近了一步,所能感知到的能量的潮汐,自然也強了數倍。如果不是萬象流轉擁有著對所有場能的掌控,如果站在這裏的是一個普通的七等能力者,那衝擊力不亞於寒寂潮引發的風暴。
它就像是專門衍生出了這樣的能力,阻止周培毅以外的人靠近。
隨著周培毅步伐越來越近,那鳴叫也越來越興奮,已經脫離了鍾聲的頻率,變得像是群鳥的歡歌。編鍾一般沉重緩慢的單音節,也變成了複雜婉轉的交響樂。
它在共振,像所有八等能力者一樣共振。
這真的,隻是一件聖物嗎?它就像是有生命啊!
周培毅終於走得足夠近,能夠看清這一神物的全貌。那是一件圓盤,青銅鑄造,原本金黃色的表麵經過歲月的鏽蝕,已經呈現出藍綠色的老態。
這不是伊洛波的造物,這絕對是來自泰爾露娜,來自地球的東西。
這東西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難道就像是葉子的那頂王冠一樣,是隨著空間的亂流失落到此的嗎?
還是說,它原本屬於一位異鄉人,隨著那人一起抵達了伊洛波?
這些問題,也許隻有外麵的希爾德貝特可以回答。或者,他也沒有答案。
周培毅搖了搖頭。他已經站得足夠近了,幾乎能聽到那圓盤在發出悲鳴,就像是一隻被遺忘在家中數日的忠犬,正在哭訴主人為什麽遲遲不願意出現。
周培毅居然出現了一點點奇妙的愧疚感。
他嘲笑著自己突如其來的感性,沒有放鬆警惕,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圓盤,站在了那束天光的籠罩之下。
那束仿佛白玉凝脂的光輝,溫柔而清冷,可以說是某種近乎固態的場能,隻是看起來像是光芒的模樣。
周培毅猜,如果不是自己站在這裏,而是什麽其他人的話,這束看起來無比溫柔的冷光,就會化身懲戒的天罰吧?
為什麽要等我呢?為什麽是我啊?
他有些奇妙的無可奈何,但也似乎接受了這樣的宿命。比起自以為是的天命所歸,理解和接受自己的責任,才是周培毅所期望的成長。
於是他把手伸向了這圓盤。
在手指的指尖,與圓盤表麵凸起接觸到的一瞬間,圓盤的鳴叫在一瞬之間加快了頻率,抵達了人耳無法聽取的領域,也讓周圍環境中的能量開始了激烈的共鳴,就像是微波爐將水汽共振一般,快速抬升了房間裏的溫度。
而這一情況沒有持續很久,幾乎隻有不可查覺的一瞬間,下一秒,當周培毅完全觸碰到圓盤青銅色的表麵後,真正的改變才終於開始發生。
已經由於氧化,從金黃色變為青銅的這麵圓盤,正在漸漸褪去古老的外殼,那些鏽跡仿佛蛻皮一樣,一點一點,一層一層,從表麵剝離。
這件老物件,正在用全新的麵貌,歡迎與自己第一次見麵的新主人。
當所有歲月的痕跡,都在這強烈的共鳴之中被洗去,周培毅也終於拿起了這麵圓盤。
這是一麵羅盤,直徑約莫九寸九分,可能是暗合“周天至極“之數。在那複雜的盤麵上,以失蠟法澆築出三層嵌套結構:外層的浮雕,是二十八宿星官獸形,就在那角木蛟鱗爪間,還嵌著風化殆盡的青金石碎屑;中層則是環刻了三百六十五道的赤道刻度,每道凹槽深處,都泛著隕鐵淬火留下的靛青色;核心區域凹陷,鑲嵌了一顆微小的渾天儀的天球,十二枚玉衡懸浮在鏤空的黃道圈中,就像是十二星宮的流轉。
而如果把它翻轉過來,在它的背麵則是一麵打磨清晰的銅鏡。銅鏡的鏡鈕被改鑄為獬豸吞星造型,鏡緣錯銀雲雷紋曾經被氧化成孔雀綠的顏色,但也隨著周培毅的持握,周圍能量的共振,煥然一新。
周培毅看向鏡麵,看到的並不是自己的麵孔,自己的身影。在那無比清澈的鏡麵裏,倒映著整個天空的星辰。
此時此刻,星門之外的時間已經近乎凝固,伊洛波人所眺望的天空沒有任何星象的變化。但在這麵銅鏡之中,那諸天星辰,正在發生著劇變。而這,正是代表著世界樹本身的改變。
周培毅有些失望,他原本想要從這麵鏡子裏看到家鄉的星空,看到三星正南,看到北鬥七星,看到自己和父親,和弟弟,一起在靜謐的夜裏所遠望的風景。
讀懂了他的心思,圓盤發出了委屈的鳴叫。它似乎知道周培毅想要看到什麽,卻力有不逮。
它隻有鳴叫,沒法說話,自然也沒法來回答周培毅的問題。
它為什麽在這裏?為什麽會把周培毅當做主人?為什麽會展示星空的變化?又如何成為了預言騎士的聖物?
當周培毅在內心中發出這些疑問的時候,圓盤開始與另一種力量發生了共鳴。
煉獄的力量,或者說,經過瑪蒂爾達鏈路重構,將過去、靈魂和周培毅的場能所鏈接起來的一切,正在周培毅的身體中奏響。
“不行,不是現在。”周培毅低聲說,“等我再迷茫一點的時候,我再呼喚你。”
圓盤聽懂了周培毅的心意,將所有的力量都偃旗息鼓。周圍潮汐一樣的力量,天頂白錦一樣的天光,都開始消失不見。
然後,這件羅盤也在周培毅的手中開始流淌,順著他的手,延伸到他的手臂,變成長度不及臂鎧的銅製手環,就像是一隻手表,將完整的羅盤展示在周培毅麵前。
從周培毅的身上,飛出了一道光輝,好像是剛剛希爾德貝特所說的“渴路之光”,來自裏修前輩的力量,飛入這羅盤之中,成為了指針的模樣。
天衣無縫,天衣無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