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奇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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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平安夜。
    冬夜的紐約街頭,漆黑的夜空洋洋灑灑的大雪,偶爾能看到一兩個裹著棉襖的打工人麵色疲憊的往家的方向趕路,皮靴踩在不算厚的積雪上。
    嘎吱作響。
    一輛黑色的轎車緩緩駛過,布萊德坐在後座上,裹著黑色的風衣,戴著鹿皮禮帽,臉上是寧靜的安逸,呼吸間白色的霧氣隨之飄蕩。
    轎車拐過一個街角,開車的司機忽然看到一個人影朝著這邊招手。
    司機本不想理會那個人,但布萊德卻咳嗽了一聲。
    “先生?”
    最終,轎車停在了那個不斷揮著手的人身邊。
    車窗搖下。
    一個微微躬著腰,戴著烏色的皮帽,身上的米色夾克已經有些破舊的男人,正帶著仿徨的神情,大口的白氣從嘴巴裏逃了出來,被冷風一吹,打著旋兒上了天。
    “太好了,雖然我知道這樣可能會讓您感到為難,但天實在是太晚了,我怕我走回就過了今晚的零點。。。”
    “你要去哪?”
    布萊德看著車外那個穿著米色夾克的男人,眯起眼睛。
    今天是個好日子,布萊德心情也還不錯。
    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看上去非富即貴的布萊德真的肯搭理自己。
    “你要去哪?”
    司機不耐煩的重複了一遍布萊德的話。
    車外的男人十分驚喜,連忙報上了自己的目的地。
    布萊德透過後視鏡與司機的眼神對視了一下,確認順路後,點了點頭:“上來吧,我稍你一段。”
    “太好了,好心的先生,您一定會掙大錢的!”
    車窗外的男人跺了跺腳,雙手不停的搓著,高高的鼻子凍得通紅,鼻尖上還掛著一顆晶瑩剔透的鼻涕。
    布萊德有些皺眉,不過好在這個男人十分善於察言觀色,急忙從懷裏抖出一塊手帕,然後擦拭了一下鼻子,臉上掛著不好意思的笑容。
    布萊德的腦袋往後揚了揚,男人像是得到首肯,連忙拉開車門坐了上來。
    轎車啟動,繼續慢悠悠的向前開去。
    “你叫什麽名字?”
    布萊德雙手插在兜裏,有些隨意的問道。
    “唐納德,先生,唐納德·奧丁森。”
    奧丁森。。。?
    布萊德看了男人一眼,金色的短發,方方正正的臉龐,身材卻不算高大,臉上還有著歲月雕刻的皺紋。
    “你這姓氏有點意思———
    布萊德的腦袋微微晃了晃,然後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布萊德先生,好心人,願上帝保佑您。”
    唐納德急忙在胸口畫了個十字,有些絮絮叨叨的模樣。
    布萊德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唐納德聊著天,在他有意的引導下,不一會兒就把男人的底細套了個幹淨。
    這個與那尊神明有著同樣姓氏的普通中年男人,是一個外科醫生,但水平說不上多好也說不上多壞,因此收入並沒有像是那些知名的外科大夫一樣那麽可觀。
    不過唐納德是一個十分樂觀的人,一個人在紐約打拚,在郊區租了一處相對廉價的蝸居,每天起早貪黑的工作,沒有代步工具的他,隻能擠公交。
    不過今天據說是因為一台手術,有些複雜,因此這個男人才沒有趕上末班車。
    說到今天的手術,唐納德的眼神熠熠生輝,這是他幾年都不一定能遇上一次的大活兒,所以還特地買了一塊冷凍的廉價牛排,準備晚上回到公寓將其烹飪,順便把之前家裏剩的紅酒喝了。
    他還說起自己都三十多了,一直單著身,但他想要跟醫院裏一個同事表白,因為他一年前感覺就愛上了對方。
    布萊德靜靜的聽著,看著男人激動的在車內手舞足蹈,然後對方又恍然過來,像是怕被布萊德嫌棄一樣,連連道歉。
    可沒消停一會兒,唐納德又講述了起來,全是他自己的故事。
    又過了幾十分鍾,轎車停在了郊區一棟廉租公寓樓前。
    唐納德千恩萬謝的,倒退著下了車,還一個勁的朝著布萊德揮手告別。
    “車裏真暖和,十分感謝您!好心的布萊德先生!您會交好運的!”
    布萊德咧了咧嘴。
    轎車繼續往更遠的地方開去,住在郊區的不僅僅有廉租房的窮人,還有在更遠的地方修建了獨棟別墅的富人。
    都在郊區,天壤之別。
    司機也難得看到布萊德這麽有興致,平時幫布萊德開車都啞口無言的他,今天壯著膽子也多說了幾句話。
    “沒想到他那麽大一男人了還單著身,先生,您聽到了嗎,他剛剛描述他想追求醫院的女同事,哈哈哈,結果隻是暗戀,一年了都沒行動。”
    布萊德虛著眼睛看了一眼司機,對方通過後視鏡察覺後,咽了一口唾沫,閉嘴了。
    然後車裏又陷入了沉默。
    司機腦門上流著冷汗,他忽然想起,車裏的這位大人物,實際年齡好像比剛剛那個搭順風車的唐納德還大十歲。
    也還未婚娶。
    而布萊德腦袋裏則想著剛剛那個唐納德。
    雖然沒有錢,也沒什麽假期,但仿佛任何一件生活中小小的事情,唐納德都能拿出來興奮的講上半天。
    他全程手舞足蹈,興高采烈的,就像是在用盡全身的力氣描述自己這一年的生活。
    布萊德晃晃腦袋,將那個名為唐納德的路人趕出自己的腦海,畢竟隻是因為自己一時心情不錯才導致的萍水相逢。
    難道是最近哲學類的書籍讀多了,一個好好的科研工作者也變得有些文青起來。
    唐納德哼著自己編的小曲,拎著劣質的牛排,輕快的掏出鑰匙開了門。
    踩著小步子上樓,房東一家也在舉辦著晚宴,大人的高聲闊論,小孩的吵鬧笑聲,傳入唐納德的腦海裏。
    真好啊!
    房東他們一家真幸福。
    唐納德想到。
    聽到有人路過的聲音,房東探出頭來。
    “嘿,唐納德!平安夜怎麽不回家?要不要一起進來吃點?”
    “不了,謝謝房東先生!”
    “哈哈哈,怎麽回來這麽晚啊,趕上了公交嗎?”
    “沒有,但路上遇到了一個好心人!”
    唐納德摘下皮帽,俏皮的朝著房東先生做了個禮節性的動作。
    真好啊。
    有人關心著自己!
    唐納德謝絕了房東的邀請,然後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間,拿出小鍋,煎起牛排。
    端著小凳子,來到窗邊,一手微微裹緊了胸口的衣領。
    手中捧著半杯紅酒,這是房東先生兩個月前送給他的,一直省著喝到了現在。
    屋裏也暖和,窗外的雪景也漂亮,遠處的夜空還能看見月亮。
    自己馬上有煎的香噴噴的牛排吃,還喝著紅酒!
    這一年,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真好。。。
    紅酒杯跌落在木地板上,發出叮當的碰撞聲。
    還沒來的及喝的半杯紅酒,在地板上肆意的流淌。
    窗戶邊的小板凳上,空落落的。
    房間裏空無一人。
    今天是平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