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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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是一個賣簪子的,那攤主身殘誌堅斷了條腿,我買一些簪子照顧一下生意,人家也不容易,我後來把簪子送給幾個過路的小姑娘了,你沒有看到嗎?”
她明明記得,她在逛攤子的時候,閻宋和鄔揚站得老遠。他們不是在一起商討鬼域的事情,小閻王怎麽對她的一言一行這麽清楚?
果然,閻宋最是謹慎,就算在做著自己的事,也不忘監管她。她撇撇嘴。
“你這樣太招搖了,待在我身邊要謹言慎行和任何人保持距離,萬一有人渾水摸魚伺機下手,你就正中下懷了。”
閻宋看著她,那眼神要把她從頭到腳看個清楚,她感覺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正要開口說話,閻宋忽然抬手,掌心上流轉靈力。
麵前正巧是賣銅鏡的,不看不知道。她拍拍自己的臉,銅鏡中出現一張削瘦的側臉,她摸著下巴刺刺的胡茬子,瞪著死魚一樣的眼珠子,心裏說不出的鬱悶。
“這樣才方便。”閻宋淡淡道。
小閻王把她變成男子就算了,還變得這麽難看。她手上施法搖身一變,這次幻化的模樣她才滿意。她甩開飄逸的衣袖,風流倜儻走在市左巷。
鄔揚和閻宋低聲交代著什麽,正當此時,紫陌注意到一個垂手而立的男子。他一個人站在拐角,看樣子不是賣東西的,因為他身前什麽也沒有,沒有攤子也沒有貨物。
要不是紫陌走進街巷的盡頭,也許根本不會注意到那人站在招牌的陰影裏……這個頭頂華冠的男子站在那裏,眼簾低垂。
紫陌又多看了兩眼,她似乎覺得此人有點熟悉。那人也看見了她,衝她擠出一絲浮誇而不失冷漠的笑容,這下她認出來了。
站著的那個人,一身標準的神官打扮。盡管過了五千年,他渾身的打扮絲毫沒變,甚至衣袍上勾絲的破洞也一絲不差。她一眼就認出眼前的這位神明,正是掌北方戰爭和平的袞木神官。
五千年前,凶祟殃及北方沙場,無數將士沒有死在保家衛國,白白喪命在凶祟手上,那時候她和九伶在西南化解凶祟,北方隻有袞木一位神官。袞木一人力敵眾百凶祟。
入憐光山之前,從北方一線傳來訊息,凶祟覆滅之際,袞木神官不幸重傷神識散了大半,她還沒來得及去探望,就被送進了憐光山。
想到這,她走近袞木。
眼前的人抬眼看了看她,清澈的眼神裏留下幾分疑惑,很快又把目光收回去了,似乎根本不認識她一樣。
可是眼前這人分明就是當年的袞木神官,她不至於會認錯人,“袞木神官,近來可好?”
聽到這個稱呼,眼前的人麵色一怔,忽然皺起眉頭道:“你在說什麽瘋話,我不是袞木,我就算是死了我也叫許安,我是許安。”
他的眼神忽然變得不耐煩,“我見你倒是有幾分麵熟。我在找人,一名常穿流螢戰甲的女子,你見過沒有?沒看見的話就別擋我的道。”
脾氣還是沒變,說不上幾句話就開始暴躁,不過有些東西確實和幾千年前不一樣了。
那時的袞木馳騁北方分野,僅僅用了百年就從北方幾十位神靈中脫穎而出,成為北方分野的主神。袞木常一身軟甲,就連換幻化出來的神冠也是十八種兵械組裝而成的,好不颯爽。
如今他站在市左巷的角落裏,垂身而立,目光中所向披靡的堅定也不見了,轉而化成一種看不到盡頭的惆悵和憂鬱。
盡管他再怎麽否認,紫陌堅信眼前的人一定是袞木,是當年那個萬千兵將為之傾拜的袞木神官。不過,他怎麽變成了這副模樣。
“你什麽都不記得了?”她試探地問道。
袞木側眼看她,似乎考慮要不要接她的話,末了他歎了口氣,目光中閃出幾分低落。
“自打我醒過來就是這樣,那群神靈說我神識快散完了,還說我現在這樣是神識破碎留下來的隱病,養一養就成。”
“他們什麽都不懂,這根本就不是病,我記得清清楚楚我叫許安,我在找一個很重要的人,我要找到那名身穿流螢戰甲的女子。”
聽袞木這麽一講,她才知道當年袞木受傷神識大散,是九伶曆盡辛苦聚齊了神識,這才把袞木從瀕死之際撈了回來。不過……
眼前袞木這斬釘截鐵的模樣,似乎隻記得什麽許安和戰甲女子,這些她從來沒有聽說過。
許安這個名字她依稀有點印象,袞木飛升之前似乎就叫許安,那個戰甲女子或許就是他飛升之前的故人。
不過袞木神官在北方多忙碌,他很少提及自己的往事。因此無論是其他神官還是紫陌,都對曾經的許安一無所知。
忽然袞木眼神一冷,看向另一個方向,哼道:“你看什麽?我問你,你有沒有見過一個穿流螢戰甲的女子?”
她看向袞木說話的方向,閻宋正不急不慢地走過來,聽了這樣的問話,小閻王也不生氣,反倒是朝天一笑。
閻宋神色輕快道:“自我掌守鬼域以來,從無數人口中聽過袞木戰神的名頭,他們每落敗一次就提你名頭一次,原來所謂的戰神竟是個藏在大市裏打聽消息的窩囊廢。”
說著小閻王把她往身後攬,她都快被擠到夾縫裏了,身後是幾車破舊的雜物,看樣子是空閑的攤位,這拐角裏隻站了袞木一個人,再沒有別的商販了。
“我不認識你隨便你怎麽說,我隻問你一句話,你有沒有看見過一個身穿流螢戰甲的女子,女子似乎是個將軍打扮。”袞木沒好氣瞪了閻宋一眼,這些話一點也不放在心上。
這樣的袞木神官她還是第一次見。
過去的袞木可是會因為一個毫無來由的白眼就大打出手,甚至她曾經和袞木切磋法力的時候,僅僅千裏之外聽見一聲叫囂,袞木直接拽著她跑到千裏之外,當著她的麵把謾罵的神靈暴打一頓。
如今被小閻王這樣羞辱,袞木竟然沉得下氣,而且……他似乎非常看重找人這件事情,自她走過來到現在,不到一柱香的時間,袞木至少提了五六次,看樣子很想找到那名戰甲女子。
破天荒,閻宋回了袞木,“沒看見。”這一聲回應才讓袞木徹底死了心,他的眼神瞬間又暗下去了,語氣又恢複到之前的半死不活,“快走快走,別耽誤我問下一個人。”
閻宋和袞木不再糾纏,隻是她不明白為什麽小閻王死死拖著她不放,走到人少的地方,閻宋才送開她的手。
“你就跟在我身後就好,不要多看多問多勾搭,這裏每一個人心眼都不少,我們是來辦事的不要招搖過市,小心惹禍上身。”
閻宋看著她,繼續道:“你要是閑不下來就把那車點心吃了,整整有一車,足以堵住你的嘴。”說著,他往後看了一眼。
緊跟著閻宋的眼色,鄔揚拉著推車走上來。閻宋偏了偏頭,示意她拿一塊點心吃。
鄔揚把推車停在地上,伸手挑了一塊梅花樣的糕點送到她手裏。
就在半個時辰前,她當著鄔揚的麵把梅花樣的糕點說的一無是處,眼下鄔揚還專門挑這個難吃的給她,明晃晃的下馬威。
“請。”鄔揚把糕點放在她手裏,一臉得逞。
“我忽然有些口渴,也許是在大市裏走太久了身子有點弱,上次的蟲毒剛痊愈,這會又有點不舒服了。”
“既如此,鄔揚你吃。”
“主上!遵命!“
有了小閻王的命令,鄔揚整整吃了半車的點心,掉下來的渣子快把推車淹沒了。她站在一家鋪子前,看著鄔揚滿臉憋得鐵青,也一個不放過那些糕點。
小閻王讓她等候片刻,還讓鄔揚留下來保護她。隻是左等右等也不見閻宋,她不由得往旁邊賣法器的攤子上湊了湊,沒走兩步就被攔住了。
“你著什麽急……主上讓我們等,等就是了。”鄔揚吞下最後一塊點心,含糊不清地說著,“主上自有他的想法。”
說著鄔揚眼光一亮,“主上!”
閻宋不緊不慢走過來,走到她身前的時候,幻化出一個錦囊,“這裏麵有溫養神識的靈珠,還有一萬香火值,你拿去提升一下靈力養身體。”
閻宋拿過來的確實是好東西,那個靈珠她第一次去問價的時候,竟然比那頂仿製神冠還要貴上十幾萬津符,閻宋這下可是下了大手筆。她還沒反應過來,閻宋錦囊丟在她懷裏,“這都是為了讓你不連累我。”
閻宋和鄔揚走得很快,隻言片語中她聽見此行來大市,似乎是要抓什麽鬼域的叛徒,據她聽來的那些內容,那個什麽叛徒好像還是個胸無大誌的花花公子。
在市左巷走了好些功夫,也沒有個目的地,紫陌不禁悄悄問了句:“我們接下來去哪啊?”這話剛出口,鄔揚瞪了她一眼,眼神裏都是冰冷,一副再多管閑事就把她舌頭拽出來的狠樣。
“玥樂坊。”閻宋示意鄔揚退下去,他繼續道:“大市內三坊八街,三坊是大市的核心地帶,也是大市裏立市之本,這玥樂坊就是大市三坊之一,我們就去那裏。”
“去哪裏做什麽?”她下意識問道,說出口的瞬間她就後悔了,這些都是鬼域內部的事情了算是閻宋的家事,小閻王腦子抽了才會把這些東西一五一十告訴她。
鄔揚背對著閻宋,臉上毫不掩飾的無語。閻宋看了她一眼,什麽也沒說走開了。鄔揚緊跟在閻宋身後,揮揮手讓她這個拖油瓶別掉隊。
從市左巷走到右巷,又從右巷拐進北巷,整整走了三條街才看見“玥樂坊”三個大字,瑰麗的匾額看似就在眼前,實際上遠遠不止,那一塊匾額頂半條街的攤子大,他們根本還沒有靠近目的地。
又走了一炷香,近在眼前的匾額看不見了,抬頭滿是花花綠綠的鋪子。市北巷的鋪子都是浮在半空中的,隻有很少是落在地上。雜物堆在半空中,這下連路也不好走了,根本分不出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