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文森從匠神神廟返回銀龍堡之後，心情是越來越好。
    然而，他治下領地的情況，卻是肉眼可見的越來越糟。
    作為統治階級的魔族，哪怕再人畜無害，也終究是不受待見的。
    種族間數百年來積累的仇恨和偏見，很難在短時間內消除。
    前任領主不可持續性的竭澤而漁，讓濱海領地在衰落的道路上一去不回。
    本來就存在的矛盾，被這個吸血鬼嚴重激化，連本應該被拉攏的一小部分人族精英都選擇拋棄了領主。
    領地內部，除了被雇傭的城市警備隊之外，所有的大小官員和顧問全部離職，增加了領主的執政難度。
    警備隊沒有離去，也隻是因為欠薪太多，必須向下任領主討要。
    領主府邸內的人類仆役在領主到來前，已經全部離開，理由是吸血還可以忍受，但被混沌惡魔吃掉就無法接受了。
    這些曾長期和魔族合作的人或主動，或被動，都沒有選擇效忠，哪怕他們的待遇並不差。
    在民間，有不少商人已經撤出了銀龍堡，剩下的不是不想離開，而是前任領主的欠債沒有收回，實在心有不甘。
    城堡裏的市民人心惶惶，領主在碼頭遇刺和虐殺刺客的消息甚囂塵上，被吟遊詩人編成了添油加醋的故事，在城市裏裂變式傳播。
    每到夜晚，領主城堡裏就傳來魔物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更是讓民眾心中充滿恐懼。
    各種夜行魔物掠走小孩兒的消息，也開始泛濫起來。
    與之相反，前任領主夜裏亂飛偷襲女性的往事，卻漸漸被選擇性遺忘。
    事實上，自從新領主文森上任後，僅僅外出過了一次，就再也沒有離開自己的地盤，根本不可能出去襲擊兒童。
    一個熱愛玩具的人，怎麽可能去襲擊自己產品的受眾呢？
    領主的魔物們除了守衛城堡，也不會在出現在街道上胡作非為。
    為了省錢，巫妖倒是會帶著一些骷髏外出購買物資，或者到附近的私人農莊去征收。
    其實，魔物的夜行習慣對於城市來說，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
    不少人都已經察覺到，當關閉城門之後，魔物的夜間巡邏讓小偷小摸收斂了不少。
    客觀上而言，比較喜歡宅家的新領主，比起前領主的敲骨吸髓，實在是溫和了許多。
    然而即便事實如此，謠言還是在繼續傳播，對民間對領主的不信任情緒還在增長。
    另外更讓人不安的是，濱海領地內的農民抗稅和叛亂愈演愈烈。
    有四個村莊宣布自治，農民們將農具當成了武器，拒絕接受魔族的統治。
    原因無他，沒了官吏和包稅人的支持，文森大發善心的兩成減稅政策根本就沒有傳達到基層，盤剝農民們的收入也入不了領主口袋。
    除了銀龍堡的八萬市民和附近農村還算穩定，其他地方的秩序正在慢慢失控。
    這一切危險的信號，領主手下的智囊巫妖和雇傭的傭兵團長都看不下去，他們已經多次進言，要求文森出麵采取行動。
    “諸位，該如何行動？”文森坐在領主寶座上，掃視下麵屈指可數的部下，“埃森團長，您熟悉本地情況，請您先說。”
    一個精壯魁梧，臉上有道傷痕的大漢，大踏步從一側走到中央的地毯上，仰視著正在擺弄一張白紙的領主，表情有些複雜。
    此人是城市的守備隊長埃森·拉赫，是一位擅長劍術的傭兵隊長，在本地擔任城市守衛已經三年了。
    “領主大人，現在必須鐵腕鎮壓叛逆。”埃森隊長朗聲說，“找一群軟弱的叛賊下手，震懾其他叛逆，讓他們恢複糧食和物資供應。”
    被農村包圍城市的滋味肯定不好受，文森可以理解這位隊長不想被四麵圍攻的心情，可是他也有苦衷。
    “隊長先生，打仗需要錢，錢從哪裏來？”文森攤開雙手，“結清你們的欠薪讓我變得囊中羞澀了。”
    得了恩惠的埃森見領主為難，也就沒有再堅持。
    也許正常人可以在保持財政充盈，秩序穩定和軍隊強大忠誠這三個目標中，挑選完成兩項，但惡魔們天賦異稟，有可能會同時搞砸三件事。
    “殿下，我們應該在城裏征稅，向緩解財政緊張。”巫妖首領的想法可行性很高，也很惡魔，“苦一苦銀龍堡的百姓，罵名……”
    “讓我來背，對不對？”文森苦笑著問，“您的賢明和淵博就這種程度？”
    “罵名讓骷髏征稅官去背，”巫妖首領似乎早有對策，“您可以事後銷毀這批骷髏，野外多得是替代品。”
    “我的骷髏不是臨時工，都是陪伴我多年的編製骷髏。”文森冷哼了一聲，“死靈法師召喚骷髏難道不用花錢嗎？”
    “主人，誰搗亂，誰就死。”巨鐮也發表了自己的意見，“那個……那個什麽……快樂台搭起來。”
    “我豈能和那群沒腦子的農民一般見識！有人忽悠他們殺我，我就去殺他們？”
    文森暴怒道，把站在一旁的妮妮雅嚇了一跳。
    “一定要先解決幕後黑手！”
    當然，領主這番色內厲荏的話，很快就流傳了出去，然後變成了民眾口中的笑話。
    畢竟領主這些狠話隻是說說而已，並未大開殺戒。
    這種怠慢的表現，並不至於影響魔物們的忠誠，但是卻讓領民們對領主的態度從畏懼漸漸變成了輕蔑。
    這任領主遇刺之後直接擺爛了，大概在本地待不了不久吧？
    但願不要換一個更凶惡的……
    在這個時候，文森又在做什麽呢？
    不得不說，事情他好像幹了，但又好像沒完全幹。
    可以確信的是，他讓部下買來了很多紙……
    葉月的前幾天裏，照顧領主生活事務的骨小姐，經常在領主房間外聽到奇怪的對話。
    第一天。
    “主人，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你難道從前都沒做過這些事嗎？”
    “主人，沒人教過我，不知接下來怎麽做……”
    “打開這個部位，讓我看看情況……不對，不是那裏，上次不是都學會了嗎？”
    “對不起，主人，我有點累……”
    第二天。
    “主人，反複這樣做，這裏已經被搞壞了，沒法用了……”
    “這樣還不夠！記住，不光要反複訓練，還要舉一反三，你還要去教別人的……”
    “我擔心自己做不到……”
    “連我都敢殺，還有什麽是你不敢做的？妮妮雅，你的內心裏有隻野獸……”
    “啊，飛了，我飛起來了！”
    第三天。
    “主人，我慢慢發現這些事也挺有趣了……”
    “瞧，果然食髓知味了吧？現在的做不完，今晚繼續……”
    “主人，我還可以堅持一會兒……”
    “注意勞逸結合，任何興趣都要適度……”
    第四天。
    “啊！主人，您怎麽摔倒了？”
    “沒事，精力透支，半天就可以恢複了。”
    “我扶您到床上去……”
    骨小姐還保持著人類容貌的那一半臉孔上，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四天三夜……看來得讓王子殿下多吃點有營養的東西，再用魔石療養。”骨小姐思索了一下，對手下的骷髏們吩咐，“注意，也許還需要額外加餐。”
    終於，在某天早晨，已經消失了一段時間的文森，突然神采奕奕地出現在儀式大廳裏。
    幾天不見，他整個人的精神都煥然一新。
    在他身旁，是眼圈有些發黑，手指還微微顫抖的妮妮雅。
    今天，她換上了一身合身的新裝，更顯得亭亭玉立，與之前那失魂落魄的樣子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諸位，我們要做好行動準備，”文森信心十足地說，“愉快玩樂的時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