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月的溫暖夜風，吹拂著古老的銀龍堡。
    領主文森·馮·斯泰雅卡德在那個夜晚，終於在所有人心中確認了自己的地位。
    以南方商會會長盧克為首的十八名商人和大量親信，全部被抓獲。
    公開反抗領主稽查的盧克，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不僅部下被一網打盡，連商會財產也全部被沒收。
    當晚，巨石商社為所有還未入睡的人們送上了一份禮物。
    那是由領主發明的，用紅熱薄紙和木頭框架製造的圓肚子燈罩，裏麵放上點燃的蠟燭以後，就能散發出紅彤彤的溫暖光暈。
    領主說此物叫做燈籠，紅色燈光意味著光明與幸福，能夠驅散不幸。
    那一夜，新龍堡多了一種血色之外的顏色。
    “來吧，朋友們，大紅燈籠高高掛，邪教的詛咒進不來！”
    當然，慷慨大方的領主，也沒忘了給盧克一黨的房子門上送一套白燈籠。
    白送的禮物自然很受歡迎，不過聰明人很快從中發現了商機，將其變成了銀龍堡的特產和象征。
    不過那都是後話了。
    到了第二天，分散在城堡外的商人財產也被陸續封鎖，成為了領主的私人財產。
    也有少數聽到風聲的傭兵和爪牙試圖卷款逃亡，絕大多數都被飛行的哈比發現。
    文森的骷髏部隊雖然數量眾多，但是機動性很差，列陣對戰和圍攻據點都能勝任，但是追擊敵人就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所以，領主一方麵派出自己的魔物去控製商業據點，封存剩餘物資，把守商路，另一方麵還要求助能夠追回損失的人。
    這個時候，就該在昨夜裏保持中立的守備隊出手了。
    守備隊有八百多人，一般編成三個大隊執行任務，負責城市的安全和夜間巡邏。
    隊長埃森雖然拿人手短，也對新領主比較認可，但是他到底是人族的武士，不願毫無顧忌地幫著領主鎮壓同族商人。
    現在，盧克已經徹底失敗，埃森也不用頭疼究竟該站在哪邊了。
    護衛隊裏的戰馬都被集中起來，領主還用商人的馬匹友情讚助了一些。
    會騎馬的士兵組為幾支騎兵隊去追擊，埃森下了死命令，必須將屬於領主的財產全部追回來。
    護衛隊的騎兵對於領地十分熟悉，也清楚商人們的倉庫和莊園所在。
    有了領主派出飛行魔物支持，就可以尋找最合適的道路，用最快捷的方式追繳。
    等到當天傍晚的時候，在城門口和領主攀談的埃森，驚喜地發現自己部下追回的物資，居然比想象得多得多。
    如果不是有些人腿快，竄入了暴亂的村莊，這次的騎兵追擊甚至可能追回所有損失。
    這不是一句誇誇其談的空話，因為頭上有領主的魔物監視，護衛隊的傭兵們追上了逃犯，隻能老老實實作戰，不敢做那些私分偷藏的勾當。
    “按照事先約定，追回物資的兩成歸你們，剩下的歸我。”文森對守備隊長說，“真誠是合作的基礎，你的部下紀律不錯，這都是你管理有方的功勞。”
    聽到能得到兩成物資，文森十分欣慰。
    說實話，這其實也不算少了，畢竟這些東西本來就不屬於他們，沒經過什麽戰鬥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搶過來，還不需要交稅，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
    “如果有些東西用不到，你可以直接賣給我，換成金幣。”文森又提了個貼心的建議，“最近城裏缺物資，是倒賣的好時機，可是不經過我允許，誰都別想染指。”
    “但是，如果你用金幣去買東西，就完全不同了。”領主指著那些堆積如山的貨物說，“我會命令商人以低於市價的價格出售，你有金幣，就能買到便宜貨。”
    聽到文森這番話，守備隊長埃森對這個年輕的魔族又有了新的認識。
    雖然是魔族，但是他的做法，似乎並不會讓別人吃虧。
    可是，如果這樣做，吃虧的必然是他自己。
    如果換做前任那個吸血鬼領主，就肯定不會這樣做。得到這麽多物資，肯定會囤積起來，高價出售來斂財。
    民眾打不過他手下的魔物，隻能忍氣吞聲，要麽逃亡出去掀起叛亂，要麽向被抓捕的商人一樣同流合汙。
    自己這樣的雇傭兵，也做過不少替領主壓製民眾的髒活，如果這樣的日子繼續下去，心中尚有戰士榮譽感的埃森隊長，肯定會因為良心譴責而辭職。
    不過，他很幸運，沒有被新領主逼到同族的對立麵上去。
    “領主大人，我祝賀您消滅了不法商人，還獲得了財富。”埃森盯著領主，有些不解地問，“可是大多數的物資都便宜賣給了民眾，您真的不心疼嗎？”
    聽到這句話，周圍的民眾和士兵都好奇望向他們，想聽聽文森的回答。
    “怎麽不心疼？”文森回答地異常幹脆，“讓我忠誠的領民用這麽高的價格購買生活必需品，怎麽能讓我不心疼！”
    這句欲揚先抑的漂亮話，先是讓人們楞了一下，隨後他們察覺了意味，便引發了一片友善的議論聲。
    領袖大人真是風趣又仁慈啊！
    “濱海領地是個農業領地，可是奸商們控製了農業生產和商路，低價收購農民辛苦種植的糧食，高價賣給城鎮的領民，賺取暴利，養肥了自己，卻導致領地的物價常年高漲。”
    接下來，文森先是羅列了一頓奸商的罪惡，然後才說明了自己意圖。
    “為了避免不法商人危害領地，保證領地福祉，我決定暫時控製他們的產業，除了一部分守法經營的，在經過整頓後可以重新營業，剩下的全部由我直接管轄。”
    這番狂妄又自負的話，讓埃森不禁皺了下眉頭。
    領主管轄……這不就是明搶嗎？
    這次查稅行動，文森利用給商人定罪的理由，一口氣控製了35個酒館、10個酒坊、14個麵包房、20個裁縫鋪、4個染坊、8個鐵匠鋪、47個雜貨鋪和攤位、3個伐木場、10個木工坊、5個小型牧場、3個皮革工坊、23個農莊和22個倉庫。
    另外，還有上千工人夥計和兩千多匹牲畜可供使用。
    勝利者有權支配失敗者的一切，這當然無可爭議，可是惡魔接受了商人的店鋪、作坊和商路，還能正常經營嗎？
    一時將財富聚攏在手裏自然爽快，可是這些家夥手裏的商業不但不可能造富，能維持不破產都是難以想象的。
    人們當然不敢譏笑魔族的吃相難看，也許還會在短期為殺富濟貧的行為歡呼，可是時間一長，他們就會發現商業開始衰敗。
    民眾慢慢失去了工作和商品，到時候肯定會後悔莫及。
    如果魔族軍事能打一百分，恐怕經濟就隻能打零分了。
    埃森沒見過，甚至沒聽過有哪個魔族能把領地經濟搞好的，他們連可持續性的竭澤而漁都不會。
    “領主大人，說句比較冒犯的話，那些產業沒有專業的商人管理，恐怕……”
    想了半天，埃森還是決定實話實說，順便在民眾麵前樹立一下自己正直的形象。
    今天領主文森的心情應該非常好，大概不會因為一句忠誠進言而暴怒吧？
    “您擔心我經營不了那些產業，對不對？”文森眯起眼睛說，露出一個值得玩味的笑容，“這話說得可真傷人啊……”
    埃森喉頭聳動了一下，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看來自己錯付了，領主太傲慢，不是個能聽取逆耳忠言的人。
    “不過，你說得對，我是既不會管，也不想管，”領主語出驚人，“所以，把不擅長的事情交給專家，才是明智的。”
    “這麽說……”埃森沒想到他會讚成自己，便有些好奇地問，“您打算將這些產業交給誰？”
    “所有權和經營權分離，能讓工商業保持活力，這沒問題，我不會傻到殺掉下蛋的母雞。”文森對一臉困惑的埃森說，“不過，為了避免市場失靈，我要搞個有魔族特色的‘公私合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