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龍是領地守護者，雖然它四十多年來什麽都沒幹，但隻要強大的力量放在眼前，誰都不得不承認自己隻是被保護的目標。
    守護者不是統治者，龍是一種超然世外的神奇生物，其他渺小又短命的恩怨衝突與他們無關，守護在某種意義上更像是自行圈地收保護費，避免曆史上那些早就消逝的強大存在染指地盤。
    文森是領民的領主，但是還沒有膽量自稱是上級生物的領主，雙方的關係即使隻說是合作，都算是抬舉他了。
    在銀龍的巢穴附近大興土木是什麽結果，岩須已經用被龍千錘百煉的身體展示給了所有人，文森可不想得罪這種能活幾千年的神奇動物。
    說實話，文森想要發展的重工業一點都不環保，要不是矮人和山民對汙染的危害毫無概念，隻看到領主的寬容和優待，根本沒考慮將來可能出現的意外。
    遷走山民，騰開山林，集中山區水資源，讓工業不受限製地發展，打定主意要走先汙染再治理的道路。
    當然，文森走了點捷徑，引入了大量魔法師和魔物參加工業流程，算是歪打正著減少了一些高汙染環節。
    平心而論，文森自認為這種生產比土煉焦和土煉鋼鐵要環保一些，可是他不知道銀龍對此有何觀感，畢竟這種不自然的煙火未必會讓龍喜歡。
    在一條龍眼皮地下做工程，文森做夢都擔心銀龍哪一天心情不好，把自己苦心經營的工業基礎給一把火揚了。
    今天不會是要找自己興師問罪吧？
    「主人，請允許我隨行。」
    文森稍微猶豫了一下，但看到妮妮婭真誠與急切的眼神，他還是默默點了點頭。
    「殿下，守護龍確實要求女騎士同去。」
    巫妖的話讓兩人都有點驚訝，領主本人前往謝罪可以理解，讓妮妮婭前去又有何必要呢？
    總之大家都明白，這是個不能拒絕的要求，文森就算推辭不去，銀龍難道還不會自己殺上門來嗎？
    「應該不是什麽危險的事，因為它如果想要破壞，誰都沒法阻止，根本用不著跟我們打招呼。」文森強作鎮定，對麵露憂慮之色的妮妮婭安慰道，「不用擔心，說不定銀龍叫你去，是因為你美麗動人呢？」
    「嗬嗬，但願如此。」
    妮妮婭強笑著附和了一下，她的手下意識握住了無光之刃的劍柄。
    當文森和妮妮婭穿過夜色，來到銀龍棲息的那座山峰上，他們見到了月色下正在閉目養神的巨龍。
    清幽的月光落在它滿身亮銀般的鱗片上，遠看仿佛一座落滿雪的小丘，有一種動人心魄的美感，這種情景讓人過目不忘。
    一尊金色的高大雕像擺在龍麵前，與銀色的身軀相映成趣。
    文森一眼就看到飛龍雕像的翅膀掉在了地上，猶如完美的建築物碎成了磚塊，隻剩下一地狼藉，他下意識就停下了腳步。
    「呼呼！」
    銀龍應該早就知道是何人前來，所以它到兩人走到近前，才發出了沉重的一串鼻音，聲音中帶著疲倦與一絲哀愁，似乎是在抱怨文森來得太晚。
    妮妮婭一個健步上前，站在了文森身邊，手扶魔劍的劍柄，隨時準備保護領主的安全。
    盡管她身上的光芒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耀眼，連銀龍雕像都變得熠熠生輝，但文森仍看到少女的肩膀在微微發抖。
    這是麵對一條能夠開山裂地的巨龍時應該有的反應。
    文森輕輕推開妮妮婭，大著膽子向銀龍行禮。
    「晚上好，偉大的龍。」
    「魔族，汝終於來了，」巨龍用略帶疲憊的聲音說，「讓汝的女人放下心，予對吃了她沒興趣。」
    文森鬆了口氣，他眼角的餘光又移到了掉落的樂羔碎塊上，發現不少碎塊都變了形，不是因為落地後的撞擊，而像是被更大力量粗暴拿捏過。
    腦子裏瞬間想過一個想法，文森又偷眼看了下銀龍的前爪。
    下手拚了，龍居然真去拚樂羔了！
    「需要我為您修理一下嗎？我很樂意為您效勞。」文森問，「這點小事，包在我身上。」
    「三天前，予玩……碰掉了雕像的翅膀，這是個可悲的意外，」銀龍低沉地說，「樂羔太小了，予無法將其複原。」
    原因很充分，不過文森心裏更願意相信是銀龍無法將近百片樂羔拚接起來，畢竟自己之前也沒有留下說明書。
    作為傳奇生物，巨龍一族自古以來都以自己的智慧自豪，出於尊嚴也不可能承認自己眼高手低，連區區樂羔都拚不好。
    至於大小的問題，文森也不確定巨龍有沒有漂浮移動類的空間魔法，這種事對於魔法師來說，其實需要用手去完成。
    「主人，您不是有圖嗎？」妮妮婭在文森身邊小聲咬耳朵，「我可以替您拚……」
    農家女還從未摸過這麽重的真金白銀，要是能借著這個機會體驗一下，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文森稍微搖搖頭，又一次正視銀龍那雙美麗的赤紅眼睛，用遺憾地口吻道歉。
    「偉大的龍，這不是您的錯，是我的疏忽和失誤，這個樂羔有一點點小的設計缺陷，容易滑落並難以拚接，我這次就會將其徹底修好。」
    銀龍楞了一下，忽然發出了巨大的笑聲。
    「哈哈哈哈，汝這魔族還真是有趣，果然和予想得一樣，是個意外的疏忽……以予的智慧，怎麽可能連這個都搭不好呢？哈哈哈哈……」
    找了個台階給銀龍下，文森悄悄抹了一把汗，看來驕傲的龍也吃這一套。
    「您可以原諒我嗎？」文森問，「樂羔很快就會修好。」
    不過這一次，文森顯然沒有討得銀龍的歡心，它用一種複雜的目光凝視著文森，既沒有喜悅，也不像是不滿，倒像是充滿了感慨。
    「予觀察了汝每日的工作，還有汝那些新奇的工坊，汝想要建立的，和悠長曆史中出現的，都不一樣，這種奇異又興奮的感覺可真是難以言喻……」
    魔法也好，巫術也罷，主要咱也幹不出那些怪力亂神的事情啊，文森在心裏吐槽了一句。
    銀龍大晚上找他來，長籲短歎猜謎語，到底有什麽目的呢？
    「予看到了，有些東西將要因此而改變，時光不可虛度，予的生命需要新的體驗，所以，予認為現在正是時候，」銀龍轟然站起，撐開堪比宮殿巨頂的銀翼，聲音陡然提高，「予要做了一個違背祖先的決定，需要汝來支持。」
    違背祖先的決定，聽起來有點嚇人啊？文森情不自禁就後退了一步，擋在妮妮婭身前。
    這大概不是一套樂羔能擺平的事情，兩套也夠嗆……
    「嗬嗬，真不知道我有什麽可以為您效勞的？」文森試探著問，「我隻是個小小的領主。」
    這次銀龍根本沒有看他，而是轉動頭顱，用森嚴的豎直瞳孔死死盯住了妮妮婭。
    「汝的女人，借予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