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骨子裏是個欠收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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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兄在說些什麽,怎還發上誓了”崔棠不解地看著崔琅的方向。
    唯恐長兄不信自己一般,崔琅此時一手抱著長匣,一手做出立誓的動作——用人格起誓,三日後的慶功宴絕不讓父親沾邊。
    麵對如此誠意,崔璟唯有道:“當日若得閑,便過去。”
    崔琅萬分歡喜地點頭。
    他知長兄公務繁忙,今日不單來看他擊鞠,此時還能允諾他這樣一句話,已是給了他天大的麵子了!
    他就知道,長兄並不討厭他的!
    怪隻怪有父親這個隔閡在,讓他自幼便沒辦法與長兄親近,這才錯失良多。
    說到底,不省心的父親實是長兄與他兄友弟恭的路上最大的絆腳石!
    崔琅這廂心生埋怨,盧氏那邊正看著兄弟二人站在一處的情形,此時甚覺欣慰地點頭:“甚好,就該如此……”
    崔棠也覺得眼前這一幕很順眼。
    她也是真心欽佩仰視長兄的,自也希望看到長兄能打開些許心扉,試著接納他們。
    盧氏看著次子的眼神難得滿含希冀,自語般喟歎道:“沒想到死纏爛打對大郎竟也奏效的……既此法好用,那往後便盡管叫琅兒蹬鼻子上臉,厚著臉皮去纏著你們長兄便是。”
    崔棠嘴角抽了一下。
    合著母親這是從中發現良機了
    且不說次兄敢不敢蹬鼻子上臉死纏爛打……
    單說母親為了拉攏長兄,便果真是半點不顧次兄死活啊。
    盧氏已沉浸在安心養老的美好願景之中:“若琅兒能勉強博得大郎些許青眼,那咱們娘仨後半輩子就有著落了,福氣全在後頭呢。”
    若有了大郎撐腰,她也就不必再討好理會晦氣的丈夫了。
    這般想著,盧氏看向兄弟二人的眼睛裏便愈發閃爍著慈愛的光輝。
    那邊,明洛走到崔璟身邊,不知在說些什麽。
    盧氏瞧著,含笑低聲問身側的女兒:“今日可在你們長兄身上瞧出什麽不一樣的端倪來了”
    崔棠:“母親所指何事”
    “自然是那常家小娘子……”盧氏微偏了身子,與女兒小聲說道:“不覺得你們長兄待那位小娘子略有些不同嗎”
    崔棠先是搖了搖頭。
    她真沒太瞧出來。
    盧氏“嘖”了聲:“怎都是些沒開竅的生瓜蛋子……”
    在她看來,就拿這位明女史與那常小娘子來對照,大郎麵對二人時雖都沒什麽表情,但給人的感覺卻是不同的。
    崔棠還是覺得不可思議:“母親是說長兄他……”
    盧氏搖頭:“多的暫時不敢說……但至少是不一樣的。”
    而這大街上隨處可見的些許不一樣,對大郎來說已是罕見了。
    崔棠語氣複雜:“……不一樣才是正常的,畢竟據說常娘子不是才打了長兄一頓麽”
    “興許這便是關鍵了。”盧氏大膽猜測道:“萬一你們長兄就是會被這種一個能打八個,急了連他也一塊兒打的女郎吸引呢”
    “!”崔棠大受震撼。
    盧氏卻越說越覺得頗有可能:“正如你們長兄此等一身反骨之人,興許命裏就缺個常娘子這樣的來降他一降也說不定……”
    崔棠費解地看向對麵的青年。
    母親的意思是……長兄骨子裏是個欠收拾的嗎
    她隻覺無法可想。
    “若有機會,你也去結識結識那位常小娘子。”盧氏安排起了女兒:“也不能單指望你次兄一人……”
    崔棠聽得很明白了——真正周全的投靠長兄大業,須得從各個方麵努力,不宜放過任何一條捷徑。
    不遠處,同樣的交待也從鄭國公夫人段氏口中說了出來:“青兒,說來你與歲寧也是年紀相仿,應是能玩得到一處去的,往後該多走動走動……”
    “阿娘竟都喊人喊得這般親近了”魏妙青努了努嘴:“阿娘就這麽喜歡常娘子麽”
    段氏拿“這不是很正常嗎”的眼神看向女兒,笑著道:“你若與之熟識了,必也會喜歡的。”
    女孩子聽得心中泛起些許醋意:“阿娘既這般喜歡,那不如認作幹女兒算了,反正那常娘子正缺個娘親來疼呢。”
    “瞎說什麽呢,此事可休要再亂提了!”段氏立時嗔了女兒一句,並下意識地看了眼對麵涼棚下與同僚說話的兒子。
    魏妙青沒錯過她這一眼,愣了一瞬後,倏地瞪大了眼睛。
    母親打的是她想的那種主意嗎!
    ……
    “今年的擊鞠賽真是精彩……”
    “那是,不單看了比賽,還看了大戲呢。”
    一行五六名年輕學子們邊走邊談論著今日的比賽。
    “那昌淼於學內猖狂多時了,今日也算是他應得的……”
    “說來多虧了那位娘子,姓什麽來著對,常娘子!”有學子感歎道:“這位常娘子當真勇猛,一人便將昌淼他們打得人仰馬翻,也沒仔細瞧見她是怎麽動的手……”
    也有人歎道:“喬祭酒竟還收了她做學生,真是叫人羨慕。”
    “是啊,話說回來,喬祭酒如此另眼相待宋兄,常單獨加以指點,那日宋兄特意去送拜師禮,卻被祭酒婉拒,始終都未曾鬆口與宋兄以師生之名相稱……到頭來卻收了個小女郎做親傳學生,真是叫人想不通。”說話之人看向走在前麵的青年,語氣頗惋惜不平。
    那青年腳下微頓,正色道:“祭酒隨性慣了,不喜繁瑣禮節,故才未應允我拜師之事,而眼下所謂收徒,顯然不過隻是縱著家中嬌蠻小女郎胡鬧而已,兩者豈可混為一談”
    “哪裏就是胡鬧了”
    一道清亮的聲音從眾人身後傳來,引得他們回頭看去。
    身上還穿著那件擊鞠窄袍的常歲寧看向方才那說話的青年:“我是真心拜師求學,可不是什麽小女郎胡鬧而已。”
    “這就是那位常娘子……”
    一群學子間嘈雜起來,卻多也抬手施禮,你一句我一句“常娘子”的喊著,有些人眼睛裏滿是遮掩不住的好奇。
    那姓宋的青年卻未曾施禮,隻看向常歲寧而並不開口說話,也不見背後議論她人被撞破後的閃躲之色——
    他生得一張輪廓棱角分明的臉,人很清瘦,此時負手於身後,是自有幾分文人風骨在的坦蕩蕩模樣。
    他顯然是不屑與這區區胡鬧的小女郎爭辯解釋什麽。
    常歲寧像是沒察覺到一般,看了他片刻,開口道:“我認得你——”
    她在國子監這些時日,對一些有名望的學子,都已私下了解過。
    那青年微一皺眉。
    旋即,隻聽她語氣隨意地道:“宋顯宋舉人,我讀過你的文章,頗有見地而不失風骨,叫人印象深刻。”
    常歲寧說著,即拱手施禮:“久仰大名了。”
    宋顯不以為意,視線高抬,並不與她對視:“虛名而已。”
    他似並不在意她一個女郎的評價,或者說在他看來他根本無需她來評價欣賞。
    常歲寧也不介意他的態度,反而出言邀請道:“說來我與宋舉人也算半個同窗了,三日後我與祭酒將於登泰樓設下拜師宴,屆時也請宋舉人與諸位同窗前去薄飲一盞。”
    立時有人驚訝道:“拜師宴常娘子要在登泰樓擺拜師宴嗎”
    宋顯則已然擰眉:“同窗二字,宋某高攀不起。”
    他一副仙人衣袖上沾了塵埃急於拂去之態,看得常歲寧抬起眉來。
    隻見對方總算正眼看向了她,卻是肅容問:“但宋某冒昧想問一句,於登泰樓設拜師宴,是祭酒之意,還是常娘子之意”
    常歲寧負手於身後,含笑道:“我要拜師,自然是我的主意了。”
    宋顯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態,眉心皺得更深幾許:“宋某認為此舉不妥。”
    喜兒聽得眼睛一瞪——他哪位誰問他妥是不妥了
    常歲寧麵色卻沒有波動,好整以暇地等著宋顯往下說。
    這些出身寒微的文人學子尚未經過官場打磨,初入京師浮華地,因確有過人才氣而忽得眾人追捧,自尊心與責任感便極強,總有幾分懟天懟地的執念。
    “喬祭酒為人不喜鋪張,此番常娘子拜師且罷,何必還要如此張揚”宋顯拿極不讚成的神態說道:“且常娘子又為女子,所謂拜師禮本就可有可無,於登泰樓設宴更是過分矚目,如若引來不必要的非議,於祭酒而言豈不麻煩”
    這說教的語氣讓喜兒大開眼界。
    常歲寧平靜反問:“宋舉人之意是我身為女子難登大雅之堂,此拜師之舉會有損祭酒的名聲,乃至使他晚節不保嗎”
    宋顯皺著眉沒有說話——他本不想將話說得這般直接難聽,但對方既然自己說了,他自也不會否認。
    既是聽懂了,便總該知曉輕重,打消辦什麽拜師宴的想法了罷
    “宋舉人放心,我既敢於人前如此張揚拜師,便有把握不會辱沒祭酒之名——”暮光中,少女笑微微地篤定道:“我會成為一名足夠出色的學生。”
    宋顯險些沒忍住冷笑出聲。
    她在說些什麽大話
    足夠出色的學生
    那可是喬祭酒——
    她可知要出色到何等程度,才能不負祭酒之名
    難道她還能考個女狀元回來不成
    更何況她看起來更像是塊武狀元的料!
    果然任性愚昧……早在她方才在賽場上公然說出拜祭酒為師的話時,他便看出來此女嘩眾之心極重了。
    “既常娘子有此誌向,那宋某便拭目以待了。”他留下一句譏諷之言,便轉身拂袖而去。
    身後仍傳來少女稱得上和氣的聲音:“三日後,登泰樓,我會提前使人將請柬奉上。”
    “……”宋顯聽得心口一梗——怎還好意思相邀,她是聽不懂人話嗎還是故意激他
    而不管是哪一種可能都不會使他愉快,宋顯臉色又沉兩分,腳下大步而去。
    那些學子們向常歲寧施禮告辭罷,朝著宋顯追去。
    “宋兄何必如此呢”
    “宋兄方才之言實在有些尖銳了……”
    “常娘子認得宋兄,又待宋兄這般欣賞,這是好事啊……”
    “這等好事,我等想也想不來呢。”
    “宋兄隻怕還不知道吧,這位常娘子的身世很是玄乎,雖說是跟著常大將軍的姓,但喬祭酒還有司宮台的喻常侍皆是將其當作自家女兒來養的……”
    “先前還有傳聞說其是大理寺卿姚廷尉的私生女呢……今日你們瞧見沒,姚廷尉似乎的確頗為緊張這位常娘子!”
    便有學子擠眉弄眼的對宋顯道:“宋兄若可得常娘子青眼,對日後的仕途必是大有助益……”
    宋顯聽得臉色一陣紅白交加:“休得胡言!”
    他一向最是正派,此時這般反應卻讓其他人更想逗一逗他。
    “今日來悄悄相看宋兄的女郎們可是不少,但若論出身樣貌還有那揍人的功夫,還真沒有能比得上這位常娘子的……宋兄若能把握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往後單是嶽父都能排成一排呢!”
    “到時我等也能跟著雞犬升天了!”
    “還望宋兄多多提攜了!”
    宋顯的臉黑到了極點,腳下走得更快了。
    “女郎,那個叫宋顯的先是背地裏對您說三道四,方才又當著您的麵出言不遜,您怎還待他這般容忍客氣,竟還要送請柬給他的”喜兒有些不平地道。
    喜兒說著說著,心口忽然一提。
    女郎該不會就是專門癡迷這種既有才氣又兼備貧窮之氣的書生吧就像之前的周頂!
    喜兒一時心驚膽戰,唯恐自家女郎舊腦複發,悄悄看過去,出言試探道:“還是說,女郎覺得在國子監人多眼雜不方便動手……想將他騙去登泰樓打”
    常歲寧:“……”
    她也不是什麽人都要打,打癮倒沒這般重。
    “你覺得他會去登泰樓嗎”她反問喜兒。
    喜兒想了想,搖頭:“應當不會……他看起來比竹風倔多了。”
    常歲寧:“那便是了。”
    “女郎既知他斷不會去,為何還要屢次相邀,還準備給他送請柬呢”
    常歲寧往前走去,隨口道:“結個善緣。”
    喜兒不解地“啊”了一聲——善緣
    可這緣看起來並不太善的樣子啊。
    小丫鬟因心存擔憂,便又小聲問:“那結下‘善緣’之後呢”
    常歲寧煞有其事地道:“之後就養一養,然後挑個吉日,一口吃了。”
    像這樣剛出欄就亂抵人的小牛犢,她一口一個。
    喜兒瞠目——哪種吃法兒
    ……
    另一邊,崔琅等人已跑去了醫堂去尋喬玉柏。
    喬玉柏還不知他離開賽場後發生了什麽,此時見崔琅幾人氣喘籲籲地過來,且崔琅懷中抱著隻長匣,而那長匣赫然就是……
    在此消沉了許久的喬玉柏一愣之後,不由問:“……贏了!”
    沒有他在,大家是怎麽做到的!
    之前陪同喬玉柏過來的常歲安和王氏等人,麵色均也驚訝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