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跌落神壇

字數:7864   加入書籤

A+A-




    姚翼看向解氏主仆:“敢問解夫人可有想要解釋的”
    那仆婦心中暗惱,那些玄策軍竟將此等小事也看在眼中!
    那時樓中分明什麽事都還不曾發生,他們無緣無故的,怎連她們的轎夫何時離開過、手中有燈無燈都要盯著
    解氏麵色肅冷倨傲:“我自入樓中起,便未曾離開過,轎夫去了何處做了什麽我豈會知曉,不知姚廷尉想聽我解釋什麽”
    姚翼並不與她做口舌之爭:“既解夫人不知,那便隻能讓那名轎夫上來回話,以免生出誤會,叫人誤解了解夫人。”
    解氏在心中冷笑出聲:“姚廷尉請便。”
    而得了崔璟點頭,一名玄策軍快步下樓,很快將那轎夫帶了上來。
    轎夫心中直打鼓,進了樓中在姚翼等人的注視下頗覺手足無措,頻頻看向解夫人和那仆婦。
    然解夫人並不看他。
    “本官問你,此前解夫人身邊這位仆婦下樓返回轎中取茶之事,你可知曉”
    聽得這聲“本官”,那轎夫嚇得小腿肚子直顫,又下意識地看向那仆婦:“巧嬤嬤,怎……怎麽了這是”
    姚翼眉頭一皺,聲音高了兩分:“本官問你話,你反問旁人作甚”
    轎夫聞聲嚇得臉色一白,立馬跪了下去。
    雖同是解夫人的人,但和巧嬤嬤相比,他不過是個賣苦力的連名字都沒人知道的轎夫而已,膽子和身份一樣都是不值一提的。
    那仆婦厲聲道:“姚廷尉如何問,你如實答便是了!”
    跪在那裏的轎夫臉色變了又變,他雖膽子小,但腦子還是有的,此刻飛快地想了一圈,點頭道:“是……巧嬤嬤是曾下樓取過茶。”
    姚翼:“那她取茶之時可曾對你說過什麽”
    “說……”轎夫舌頭打了個結:“交代了小人幾個守好轎子!”
    “既如此,那你為何在她上樓之後,獨自離開”
    轎夫臉色一變,隻能道:“我,我去小解了!”
    “那為何去時手中提燈,回來時手中的燈卻不見了”
    轎夫腦門上的汗水猛地有冷意沁出。
    怎麽……連這個都知道!
    他腦海中響起巧嬤嬤低聲交待他的那句話——將此盞燈掛去豐穀巷,不要與人說話,不要停留,速去速回,事後有人問你,便說去小解了。
    他隻知道這些!
    他雖覺這吩咐有點古怪,但他一個轎夫隻能照辦,自也不敢多問什麽緣由。
    可現下忽然被帶上來問話……
    男人悄悄抬眼,驚魂不定地看著樓中眾人無不嚴肅以待的麵孔……看這架勢,該不會是出什麽大事了吧!
    見他不答話,姚翼冷聲問:“那盞燈是否被你留在了豐穀巷”
    轎夫腦中“轟”地一聲響,下意識地道:“不……我沒去過什麽豐穀巷!”
    巧嬤嬤本就不讓他亂說,越是出事,想來是越不能認了!
    姚翼:“那燈在何處”
    “燈……”轎夫顫聲道:“小解罷提褲子時,燈不小心掉在了尿窩裏……便沒再撿了!”
    有女眷聽得輕皺眉。
    姚翼卻又問:“是在何處小解的”
    “就在後街尾……那棵老柳樹下!”轎夫這次答得沒有猶豫,“大人若不信,可叫人去看看!隻是那燈籠……多半已經叫風給刮走了!”
    姚翼思索了一瞬。
    且不提已經過去一個時辰餘,真有尿痕也幹了,單說既是聲稱在後街處,就是真看到了也說明不了什麽——從豐穀巷回來的路上小解也是正常的。
    這轎夫膽小歸膽小,嘴倒是嚴的……
    此時,那被他方才派去豐穀巷查看的隨從也回來了:“大人,並未在豐穀巷附近發現什麽燈籠。”
    解夫人微抬眉,淡聲道:“東宮近日新來了一批宮人,明日老身還要去東宮檢視宮規,眼下時辰已晚,便不奉陪了。”
    她話中拿宮中來壓人之意,姚翼聽得分明。
    同常歲寧一樣,關於這位解夫人同此事是否有關係,他心中也早有了分辨——他辦了這麽多案子,答案幾乎是明擺著的。
    可單憑推測無法服眾,還需要證據來說話,沒有證據,一切都可以被對方說成“巧合”。
    若再給他些時間,他定能查出別的線索來,但對方身份在此,他當下的確沒有充分的理由拘著不讓人走。
    對方一旦走了,暗下必會有抹除線索之舉。
    而當下最重要的線索顯然是……
    姚翼下意識地看向那轎夫時,隻聽坐在椅中的常歲寧道:“解夫人可以走,但這名轎夫需留下。”
    就在方才,她與崔璟交換了一記眼神。
    早在她剛答應下要作畫自證時,二人便曾有過一次眼神交匯。
    那時崔璟與常闊說了幾句話,而後元祥便在崔璟的吩咐下離開了登泰樓。
    那時常歲寧便知道,崔璟使人去查了。
    於是,她刻意畫了一幅繁雜耗時的畫也好,方才衝著解氏而去的那些“頂撞”之言也罷,便也都有著拖延時間這另一重用意在。
    此時出言讓轎夫留下,亦是同理。
    解氏被她這個要求激怒,冷笑問:“常娘子還要胡攪蠻纏到幾時”
    “怎就是胡攪蠻纏。”常歲寧看向那轎夫:“他方才所言,誰能證明都是真的難道單憑他幾句話,便可嫌疑盡除嗎”
    “沒錯。”魏叔易走了過來,道:“除非他能自證不曾去過豐穀巷——”
    這“自證”二字讓解氏臉色沉了下去:“魏侍郎乃朝廷重臣,按說當對我朝律法十分熟知才是,敢問今晚這場鬧劇究竟觸犯了哪條律法,究竟是出人命了,還是失竊了又要憑什麽來拘下審訊老身家中奴仆”
    鬧劇
    都快把人名節毀了卻輕飄飄地說什麽一場鬧劇!
    魏妙青忍無可忍地站了出來:“那女子所謂清白有損與否,又觸犯了哪條律法是出人命了,還是失竊了憑什麽人人都能來審訊議論當眾讓常娘子自證的是解夫人,眼下輪到明擺著有同謀嫌疑的自家奴仆自證了,反倒要問憑什麽了!”
    她一口氣說完,自己先吃了一驚。
    這……這竟都是她說出來的
    果然今晚是沾了才氣麽,否則這張嘴對上這解夫人也能如此順溜了!
    解氏聽得麵上籠了層寒霜,定定地看著魏妙青。
    她一眼便認出了這是鄭國公的嫡女。
    或者說,她對那些凡是行為不矩卻又不服管教的異類,記得都很清楚。
    她似根本不屑理會魏妙青,隻冷聲道:“子虛烏有之事,老身方才由著姚廷尉來審問,是給姚廷尉一個麵子,也是給諸位一個交代。但該答的已然都答了,若再執意蠻纏,未免有居心叵測之嫌了!”
    她平日本就喜肅容待人,此時一張臉完全寒下來,聲音也沉冷有力,便極易叫眾人尤其是眾女眷不敢生出半點反駁的想法。
    “解夫人是否言之過早了——”開口的是崔璟。
    他的視線越過解氏,看向了快步上了樓來的元祥。
    一直未曾說過話的明洛也看了過來,見走來的元祥,她心中便已有了答案。
    元祥不是自己回來的,身邊帶著一大一小兩個人。
    大的是個小販打扮的年輕人,小的是個歲的男孩子。
    “就是他!他就是周老二!”那男孩子一走過來,就指著那跪在地上的周姓男人說道。
    男人一愣:“你怎麽來了”
    “我是來作證的!”男孩子瞪著他:“午後就見你鬼鬼祟祟的,懷裏抱著隻包袱怕是想要跑……我一路跟著你去了那豐穀巷,瞧見有人來掛了盞燈你就走了,便知你定幹壞事去了!”
    男人也瞪著他:“你……不就跟你阿姊借了十文錢,你至於這麽跟著我嗎!”
    男孩子哼聲道:“什麽借,那是你裝病騙來的,誰知你是不是不肯還錢偷偷跑了!你們叔侄都不是什麽好人!”
    所以他就撿了那盞燈在登泰樓附近等著周老二出來,直到被帶人在四處探查的元祥攔了下來問話。
    此時,劍童也認出了這男孩。
    那日他跟蹤周頂時,周頂從賭坊出來被這男孩撞破,衝動之下欲對男孩不利,於是他撿起石子砸醒了巷中黑狗,因此救了這男孩一命。
    沒想到這孩子今日竟成證人了。
    “我不是好人,我被人收買,我也沒不認呐……”周老二癱跪在地,歎了口氣。
    “這位小兄弟方才說親眼瞧見了有人在豐穀巷掛燈”姚翼適時開口。
    男孩子連忙點頭:“嗯!我一直盯著呢,看得可清楚了!”
    姚翼欣慰點頭。
    小孩子精神頭就是足啊,這麽熱的天兒能幹出這種事來的,也隻能是這些小孩子了。
    “那你瞧瞧那人可在樓中不在”
    男孩子一眼就看到了那轎夫,伸手指了過去:“就是他!”
    轎夫臉色一驚:“你胡說!”
    “我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你偷摸掛了這盞燈在巷口!”男孩子沒給他狡辯的機會,對姚翼道:“他當時是挽著袖子的,我看到他手臂上有一顆大黑痦子!好像是右邊!”
    天氣熱,做粗活的男子穿袹腹打赤膊也是常有的,但解氏規矩重,不允下人著不蔽四肢的衣物,這轎夫穿得便是長袖短打。
    此時他的衣袖是放下的,聽得男孩此言,連連搖頭。
    在常闊的示意下,兩名仆從上前一人將其製住,一人擼起了他右邊衣袖,果見有一顆醒目的黑痦子在。
    解氏身邊的仆婦咬牙道:“哪裏尋來的毛孩子……不知是與誰串通一氣竟敢汙蔑我家夫人!”
    她不說話還好,這一出聲便惹來了一句指認——
    “就是她……找小人買的燈籠。”
    那小販對元祥說道。
    仆婦這才認出這正是那賣燈籠的小販,麵色不禁一白。
    此等事原先雖覺不會出什麽紕漏,但她還是極盡小心,不敢用自家府上的燈籠,而是在來時的路上隨便買了隻無甚花樣的素燈來用……
    可誰知這些人竟能摸到這小販身上去!
    仆婦臉上已冒了冷汗,嘴上仍道:“你們……你們未必不是早就串通好了!”
    然而眾人心中已有分辨。
    今日受害之人是常娘子,受害者談何串通
    無數道目光看向了那位解夫人。
    那轎夫跪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周老二朝他挪了挪,拿過來人的語氣說道:“我說大兄弟,你也學學我,還是痛快認了吧……你想想,你就這麽回去了,那還活得成嗎”
    他這又哭又嚎的一晚上了,嘴也幹了,勁也沒了,膝蓋也跪疼了,就想趕快結束。
    這感同身受略帶關切的勸告讓早就崩潰了的轎夫險些哭出來,最後一根弦也崩了。
    “是……是巧嬤嬤讓我去掛燈籠的!其餘的我什麽都沒做也不知道啊!方才小人撒謊也是巧嬤嬤的交待,小人是賤籍奴仆,生死都是主人一句話的事……實在不敢不聽呐!”
    轎夫說著,忽然撲上去抱住姚翼的腿,哭求道:“姚大人,聽說您是個好官,您發發慈悲幫小人贖身脫離這火海吧!小人願做牛做馬一輩子報答您的恩德!”
    “……”姚翼沉默了一下,點了頭:“本官可以幫你代贖。”
    轎夫大喜過望,連忙磕頭。
    周老二聽得一愣。
    他就這麽一點撥……這大兄弟怎麽就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呢!
    至此,真相如何再無異議,四下眾聲嘩然。
    那些女眷們看向解氏的眼神也全然變了。
    解氏隻覺這些顛覆的目光好似一雙雙手,這些以往將她高高奉起的手,此刻卻即將把她從高不可攀的神壇上拽扯下來。
    “以此等見不得光的下作手段來對付一個無辜小姑娘,這便是解夫人自詡的為師之道嗎!”常闊怒容喝問。
    這也是眾女眷們想要問的話。
    她們憤怒之餘,更覺不寒而栗。
    如此有威望的一個人,一句話能捧人,也能毀人,若其空有威望而沒有相匹配的道德,豈非也是她們的災難
    “我以往並未得罪過解夫人。”常歲寧看著那臉色僵硬的解氏:“解夫人此舉,倒像是受人所托。”
    解氏心頭一震。
    與少女那雙眼睛對視間,她十指顫顫嵌入掌心,自牙關裏擠出一聲冷笑。
    給大家推薦一本好看的書,包包紫的!《孕媽靠無限物資生存》看極限環境中,孕媽如何帶著崽崽們躺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