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要臉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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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聲經久不息,一直伴隨著史霄漢上台、鞠躬,直到站在發言台後。
    史霄漢不免激動,以至於剛出聲都有些發顫,但思維反而更為敏捷,邏輯清晰順暢,語言精準到位。
    他先是問候了一通領導,把抗洪勝利歸結為縣委、縣府大力支持,歸結為孟代理書記、縣長的鼎力關懷,然後才講起鎮黨委份內工作:
    “水情來臨前,鎮黨委便做出正確預判,成立了以黨委書記為組長的處突機構,全麵投入抗洪搶險工作中。依據……”
    史霄漢情緒飽滿、表情到位,講得洋洋灑灑、聲情並茂,再加上關鍵時刻振臂高呼,妥妥的優秀演說家一枚。在史霄漢演講過程中,背景音像也很應景,都是史霄漢堅守抗洪前沿畫麵。
    不愧親臨一線呀!孟飛龍頻頻點頭,很是滿意,也很自得自己的安排。
    還有好多人也在點頭,但意思卻是“大忽悠”、“大騙子”。
    “是柏墨鎮父老鄉親養育了我,是柏墨鎮的山山水水滋潤了我。我是柏墨鎮的兒子,深深地依戀著這裏,心甘情願為之奮鬥終生。”
    史霄漢以一段深情告白作為結束,隨後連著三個九十度鞠躬。當他再次抬起頭時,眼中已經蓄滿晶瑩。
    “好!”
    孟飛龍當先鼓掌,非常滿意,覺得剛才演講真實、自然、深情,有高度、有深度、有溫度。
    在如潮般掌聲中,史霄漢興奮地回到台下,臉頰紅暈久久不肯褪去,好似依舊沉浸在對柏墨鎮的深情厚意中,更增添了幾分真實。
    領了兩個大獎,做了最成功演說,頒獎盛典上最完美人物,常委副縣長舍我其誰?望著台上位置,史霄漢滿眼熱切,期盼著早一天坐到其中。
    有史霄漢的珠玉在前,接下來的兩個發言黯然無色,簡直味同嚼蠟,甚至影響了整個慶典的熱烈程度。
    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孟飛龍掃視了兩旁副職,深深鄙夷與自豪:看看我支持的人,再看看你們推薦的,天上地下。
    第四個發言的是馬彼金,他也是整場盛典最後一位發言者,立即引起了人們興趣。人們倒要看看,柏墨鎮唯二之一又能有何表現,是繼續大放異彩,還是會再次降低整場熱度。
    “我今天站在這裏,深感慚愧與惶恐,與千千萬萬柏墨抗洪人相比,所做工作微不足道。”
    聽到馬彼金這樣開場,史霄漢暗道“壞了”:隻顧自己演講,忘審他的稿子了。
    孟飛龍同樣神情冷峻:微不足道還說什麽?
    馬彼金繼續道:“我隻是眾多抗洪人中一員,是柏墨鎮黨委給予我力量,是鎮黨委史書記偉大人格鼓舞了我。史書記經常教導我……”
    聽著聽著,史霄漢臉上樂開了花,甚至還很不好意思:用詞稍稍過了,我還沒到那個程度。
    孟飛龍也有了笑模樣:小馬很有覺悟,能夠找準位置嘛!
    其他人則腹誹不已:這哪是自己發言,分明是替史霄漢擴展完善,太的肉麻了,不愧“馬屁精”稱號。
    看著馬彼金不要臉的樣子,寧衛軍眼中幾欲噴出火來,不時翻看手機或焦急張望:鎮長怎麽還不回來?信息也不回?難道沒信號,看不見?
    事實上,趙林然第一時間便看到了信息,也接到過其他人匯報,但他僅是笑了笑,便又繼續指揮消殺工作。
    趙林然並非沒火氣,尤其剛知道頒獎盛典時,簡直火冒三丈,甚至想馬上回去要說法。不過稍一冷靜,便打消了念頭。
    如果自己回去揭穿謊言,丟的是整個柏墨鎮麵子,自己也會被貼上“爭名逐利”標簽,與“揭露醜惡”的初衷相悖。
    而且防疫消殺事關百姓健康,必須保證徹底、無副,自己必須親自統籌監管,根本不能輕易離開。
    盛典現場的寧衛軍不知道這些,隻能暗氣暗憋,幹著急沒脾氣。
    台上的馬彼金已經講了十分鍾,中心思想就一個——大力展現史書記個人魅力。
    “我每時每刻都被史書記感動著,佩服他一心為公、甘於奉獻的精神,更敬仰他無畏凶險、護佑子民的高尚品格。大家請看。”
    馬彼金說著,伸手向胸前掏去,卻忽的一驚:呀!怎麽忘拿挎包了?
    但此時顯然不便回去尋找。
    怎麽辦?
    盡管腦子有些慌亂,但馬彼金不愧是馬屁精,抓機會能力真是了得。
    隻見他抬手指向身側大屏幕:“這些影像隻是小小縮影,不及史書記做的萬分之一,每每想起,我都,都……我失態了,請大家原諒,謝謝!”
    講到最後,馬彼金竟然感動到講不下去,隻能用深深鞠躬代替。
    “好!”
    又是孟飛龍帶頭鼓掌,他也不禁激動。既為事情本身,更為這些事情精彩展現在眾人麵前。
    現場頓時掌聲雷動,但卻心情各異,好多人完全就是鄙夷之色。
    掌聲停歇之後,到了另一項重要議程——代理書記、縣長孟飛龍做指示。
    孟飛龍現在心情特爽,整個人也容光煥發。主要史霄漢表現太出色了,馬彼金也帶來了不小驚喜。
    “同誌們,今天的會議非常成功,成功之處就在於團結一致,成效斐然。尤其要指出的是,柏墨鎮黨委言必行行必果,儼然是此次抗洪的一麵旗幟,史霄漢、馬彼金等同誌則是旗幟下的排頭兵。”
    孟飛龍的話,立即引來掌聲雷動,但人們心情卻不相同。
    接下來,孟飛龍簡單回顧了此次抗洪,也做出了重要指示。在此段講話中,柏墨鎮黨委及其史霄漢等數十次被提到,全是作為正麵形象出場。
    與褒揚史霄漢不同,“個別年輕幹部”也被多次提起,但卻是與“無組織無紀律”、“目無尊長”等字眼相提並論。雖然沒提名字,但人們都明白,說的是趙林然。
    孟飛龍就是要出上次惡氣,要讓人們明白,與縣委縣府作對沒有好果子,即使不到場也難逃被鞭撻命運,而自己就是縣委縣府化身。
    “全縣上下要發揚偉大的抗洪精神,向柏墨鎮黨委看齊,向史霄漢、馬彼金等同誌學習。我建議,全縣要掀起學先爭優之風,把全縣工作推向新的更高高度。”
    在熱烈的掌聲中,孟飛龍準備宣布散會,但還是象征性地問了句“誰還有補充”。
    “我,我可以嗎?”一個弱弱的聲音,出乎意料響起。
    誰這麽沒眼色?孟飛龍冷臉轉向發聲處,隨即卻又轉為和藹:“小馬,可以。”
    “謝謝縣長!”馬彼金鞠躬謝過,再次走向舞台。
    他又要說什麽?怎麽還挎了個鼓鼓囊囊的包?
    人們哪裏知道?馬彼金先前就遺憾沒帶挎包,是剛才回屋特意找來的。
    馬彼金開口了,聲音抑揚頓挫:“在那個令人終生難忘的日子,一場山體滑坡突然降臨羊腸窪村,壓塌了許多空屋,也堵塞了柏墨水庫泄水渠,嚴重威脅柏墨水庫安危。關鍵時刻,史書記振臂一呼,‘鄉親們,不要怕,有黨在,就有一切’,他這麽說也是這麽做的,一直和村民、同事奮戰在第一線。”
    聽著感情充沛的聲音,看著豐富的肢體語言,人們不禁納悶:加場詩朗誦?
    馬彼金神情猛的一緊,聲音陡變:“忽然,一塊百斤巨石毫無征兆滑落,眼看就要砸到一名男子。說時遲,那時快,史書記一個箭步衝上前去,‘閃開’,推開男子一刹那,石塊貼著史書記胳膊滑過。我當時在邊上看得真真的,就差那麽一點點,謝天謝天,否則書記胳膊就,就,嗚……”
    馬彼金竟然嗚咽起來,猛得從挎包中扯出一件海藍襯衫,右手點指衣袖小臂位置,“看到沒有,這裏破了一塊,就是書記救人時留下的。”
    哦?所有人都張大了嘴巴:還有這麽一場?
    剛才看到馬彼金背著鼓囊挎包,人們還以為是配合演講造型,沒想到裏麵竟然裝著官民情深,人們不由得看向史霄漢。
    史霄漢自己也很意外,怪不得馬彼金前天晚上要衣服,鬧半天是這麽用的。
    麵對諸多關切目光,史霄漢喜得合不攏嘴,但卻說著高尚的話:“沒什麽,是我該做的。”
    馬彼金繼續抽泣著道,“事後,那名男子無論如何要感謝書記,甚至還專門送書記蜂蛹,被書記嚴詞拒絕,‘我是黨的幹部,做這些是應該的,絕不拿群眾一針一線,你二叔比我更需要’。男子……”
    “你他娘的要臉不?”忽然有人“嗷”地吼了一嗓子,竟然蓋過了台上擴音設備。
    什麽情況?
    人們全都甩臉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