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非緊緊跟著兩隻大喜鵲，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前跑。
    山林裏不時有大蛇竄出，要麽他反應迅速，開槍擊中；要麽就有大喜鵲撲棱著翅膀撞上去，引開大蛇的注意。
    突然，前方豁然開朗，一座古舊的院落出現在麵前。
    不知道什麽時候，天已經黑了，那些大喜鵲也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
    周圍一片漆黑，樹影如同鬼影，讓李成非心驚膽寒。
    他的心裏，莫名其妙地升起一股強烈的感覺，似乎隻有這座古舊的院落，才能給他一絲安全感。
    李成非不由自主地朝著院落走了過去。
    院門打開，一個身穿白衣的女人正站在門口，手裏提著一個白色的燈籠，燈光映照下，她的臉色煞白如紙。
    李成非感覺有些害怕，不敢跟女人對視。
    “客人迷路了嗎？夜晚山中多精怪猛獸，可以來家裏暫且歇腳。”女人聲音清冷。
    “多謝夫人！”李成非道一聲謝。
    此時，他似乎渾然忘了剛才被大蛇追殺的狼狽和驚恐，跟在女人身後，朝著院子裏走去。
    “啾啾啾！”
    遠處黑暗中，隱約似乎有鳥鳴聲傳出，很焦急的叫著。
    李成非心裏一陣恍惚，感覺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事情一樣，腳下步子剛一頓，想要回憶一下。
    卻見那白衣女人回過頭來，清冷的聲音問道：
    “客人為何不走了？”
    “哦，這就來。”
    女人一開口，那鳥鳴聲就消失了，李成非心裏剛剛浮現出的疑惑，也跟著消散了，仿佛隻剩下一個念頭，跟著白衣女子，進這個宅子……
    至於進這個宅子是為了什麽？是要做什麽？很奇怪地，他都想也不想。
    這宅子像是廢棄了一樣，牆壁坍塌，蜘蛛網遍布，落滿了灰塵。
    一個女人，住在這種地方，顯然很詭異。
    李成非此時，竟然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合適的，一切仿佛自然而然一般。
    他跟著女人來到一個房間，在一個矮幾前盤膝坐下。
    這房間破舊不堪，連門窗都沒有，甚至屋頂裂開了一道大口子，能看到月光傾瀉而下。
    李成非低頭，猛然發現，女人的一身白衣，竟然是孝衣。他之前一路跟進來，竟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夫人這是……”
    “前些日，我家夫君新死！他死得冤啊！我們夫妻二人，都是在這山間長大的，從來沒有走出過這片林子，日日苦修，隻為了能夠脫胎換骨，得到成仙。我們餐風渴雨，無數次經曆生死劫難，數百年苦修之後，終於機緣達到，開始脫胎換骨……”
    白衣女子侃侃而談，講著他們夫妻的故事，臉上表情，也跟著故事的變化，或喜或憂。
    “真是皇天不負有心人！”李成非感慨一聲，也替他們感到高興。
    “皇天不負苦心人？嗬嗬！皇天無眼！”
    白衣女子悲戚地笑著，語氣一轉。
    “我們如此艱辛，在最後脫胎換骨的關頭，卻是出現了問題。我一切順利，輕鬆完成，蛻下凡胎。但我夫君，卻因為殺業太多，有了心障。可憐他造殺業，都是為了我們夫妻能夠吃飽飯，是為了生存而獵殺獵物。我們夫妻修的，是佛門一派的路子，我們都知道，造殺業對我們將來的仙路會有大障礙。我夫君因此從來不讓我沾染殺孽，每次捕獵，都是他來動手，然後喂食給我……”
    李成非不知道為何，心裏隱隱有些不安，但是，白衣女子所說的這份夫妻情，也讓他感到感動，以及羨慕。
    “你們夫妻，真是伉儷情深！”
    “不錯，我們幾百年來，相依為命，伉儷情深！為了彼此，我們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
    白衣女子語氣異常堅定，目光陰冷地盯著李成非，身體往前探了探。
    李成非心底的寒意更深了，絲絲恐懼升起。
    “原本，我已經可以升仙。但是，我壓製了下去，我要等我夫君一起。我的夫君，他真的已經盡力了，他卡在最後的關頭，蛻變到一半，日日艱難無比。”
    “我心疼他！以前，是他為我捕獵。現在，換做了我為他捕獵。但是，他舍不得我去，他寧可忍受饑餓，也不想我在最後關頭沾染殺孽。”
    “我們躲在洞府之中，不見其他生靈，就是為了防止在最後關頭，會有什麽意外發生，導致我們功虧一簣。可是，意外就是發生了。”
    “這一日，一個惡人推下兩個誘餌，我不知道有計，吃了那誘餌。夫君忍了多日，處於崩潰邊緣，他嗅到獵物的味道，控製不住，升騰而起，去追殺那惡人。”
    “那惡人，卻是用了詭計，扔下法器，害死了我的夫君！我要替我的夫君報仇！報仇！”
    白衣女子的聲音，越來越是淒厲，充滿了仇恨和怒意。
    李成非坐在那裏，心亂如麻，被這故事所打動，沉浸其中，為白衣女子濃濃的悲傷所感染，一動不動，似乎都忘了思考。
    那白衣女子朝著他一點點靠近，身體彎曲……月光映照，地麵上的陰影像是一條大蛇，那大蛇，正張開了口……
    而李成非，卻是依舊一動也不動。
    “啾啾啾！”
    這時候，急促的鳥鳴聲響。
    一隻鳥兒，突然從外麵飛進來，撞在屋頂的縫隙上，“哢嚓”一聲響，就像是玻璃破碎一般。
    那是一隻大喜鵲！
    撞破了屋頂縫隙的無形屏障，它也已經頭破血流，從屋頂摔落下來，落在李成非腳邊。
    這突然的動靜，猛地把李成非給驚醒了。
    李成非仿佛恍然從沉睡中醒過來一般，隻見眼前哪有什麽白衣女子？
    他的確是在一座破落的房屋之中，但是，這房屋隻有殘垣斷壁，蛛網連連。
    對麵，也不是白衣女子，赫然竟是一條頭頂長著兩支短角的大蛇。
    那大蛇的上半截身體正探了起來，露出猙獰的獠牙，信子吞吐著，大口張開，想要把李成非吞下去。
    “啊！”
    李成非嚇得一聲驚呼。
    “啾啾啾！”
    地上那隻大喜鵲突然又奮盡餘力，飛了起來。
    那大蛇正好張開大口咬過來，一口咬住了那隻大喜鵲。
    “大喜鵲！”
    李成非心裏一陣悲傷。
    這隻大喜鵲，是他救下來的那兩隻大喜鵲中的一隻。
    這些日子來，這兩隻大喜鵲日日在他身邊，他午睡的時候，大喜鵲在腳下蹦跳啄食，或者是站在他的肩膀上；他做飯時，大喜鵲站在窗戶上，飛上飛下；早上，大喜鵲像是鬧鍾一樣，在窗外婉轉啼鳴，喚他起床……
    今天，大喜鵲帶領著族人，不止一次救了他。
    現在，更是為了他，為了報恩，而被這條大蛇給吃掉了。
    這些念頭都是一閃而過，李成非來不及過多悲傷，他也沒有時間過多悲傷，一切在瞬間都化作了憤怒，順手掏出霰彈槍，“轟”地一槍打出。
    光影散去，那條大蛇消失不見。
    李成非如墜冰窟。
    這條大蛇，不是普通大蛇！
    他想到了剛才那個白衣女子所說的話……這條大蛇，難道已經脫胎換骨，得道可以升仙？
    再想想剛才，他跟著這個女子進來，一切簡直就是莫名其妙。
    以他的智商和見識，不應該犯這麽幼稚的錯誤，落入這麽幼稚的圈套才對。
    一定是這白衣女子用了什麽幻術，或者迷惑類的法術。
    這麽說來，他今天豈不是要凶多吉少了？
    在那條大蛇消失的瞬間，周圍的霧氣就再次迅速升騰起來。
    “啾啾啾！”
    又有急切的鳥鳴聲。
    李成非看到，另外一隻大喜鵲正在屋外急切地飛著，在提醒李成非。
    它的叫聲中，帶著悲切。
    李成非心裏，一陣愧疚。
    這兩隻大喜鵲也是夫妻，也是互相可以為彼此付出生命的。當初，它們為了掩護對方，免於被老鷹獵殺，敢於用自己的身體去撞老鷹……
    現在，一隻大喜鵲卻是為了救他而死了。
    李成非大跨步，跟著大喜鵲向前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