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端虛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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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大仙門之首的端虛宮,坐落於雲州崇阿山的群峰之上,千年來流傳著各式各樣的奇聞傳說。
    山下村鎮中的凡人遠眺山巒,恍若得見一片蒼茫精粹的凝碧,當真美若世外仙源。
    但青山層疊,霧靄雲墜,凡人終其一生也難入奇境。
    便若是誤入深山,也隻會發現其間雲霧繚繞,點翠生煙,隨後便會迷失道路被仙門護宮陣法傳送下山,混混猶如夢中、不知前事。
    而此時,崇阿山通往群山最高峰斷戒峰的曲徑之上,三名年輕的端虛宮弟子卻正在拉拉扯扯,似乎是起了什麽爭執。
    “苒之師妹!前些日子我央求你許久,是礙於宮規,你不肯帶我同去這也就罷了。可是羅浮他特意從西蜀趕回來,就為了上斷戒峰上看一眼,你就給我們行個方便嘛!”
    一個身著雲白色端虛宮內門弟子宮服的少女,急急的拉著另一個同樣身著雲白宮衣的少女,心急如焚道。
    被拉住的那少女眉清目秀,但此時卻麵若寒霜,不苟言笑。
    她看了一眼被少女緊緊攥住不放的衣袖,又瞥了眼因少女的拉扯而微微晃動的食盒,不動聲色的微微皺緊了眉峰。
    這時,一旁另一個跟那少女眉目十分相似的少年,卻搶先一步拉住先前那少女的手,道:“羽濃,不要胡鬧,若是弄灑了食盒,豈不是還要麻煩苒之師妹再重新跑一趟”
    名叫“羽濃”的少女聞言一怔。
    她下意識慌忙推開之前抓著的那名名喚“苒之”的冷麵少女的衣袖,沒想到卻反而引得那食盒又一次傾擺了下。
    苒之冷著臉扶住食盒,漫不經心的道:“那倒也不會麻煩。”
    “什麽”
    羽濃愣了一瞬。
    苒之淡淡道:“羽濃師姐,羅浮師兄,想必你們應該知道,這斷戒峰的封山之印由我師父長檍長老所控。而此次事大,師父七日前已結印封了整個斷戒峰,每日也就隻有午時才會開啟一個時辰,讓我拿著掌戒堂令牌進入斷戒峰,一個令牌隻能一人入峰。你們若是再耽誤下去,等今日的時辰一過,斷戒峰便是我也進去不得了,我倒是無所謂還省了些事但是這斷戒峰上的人,恐怕就要一日一夜斷水斷食斷藥了。”
    羽濃柳眉倒立,她被氣著了,一張臉頰瞬間飛起一抹嫣紅,嬌聲怒斥道:“你敢!”
    “我一個小小的掌戒堂小弟子,自然是不敢得罪宮主的弟子們,但是——”
    苒之略帶不屑的一笑:“但是端虛宮宮規教導下,我卻沒有什麽不敢的!便是宮主的首徒犯了戒,不也照樣要被鎖在斷戒峰頂受戒”
    她撫了扶被抓出折痕的裙袖,低著頭輕蔑的低聲吐出一句:
    “堂堂端虛宮宮主首徒,居然勾結妖物——真是丟盡了我們端虛宮的臉麵。”
    “你胡說些什麽!”
    羽濃杏眼圓睜,她被徹底激怒,登時雙手結印,仙光大閃,眼看就要打向那名叫“苒之”的掌戒堂女弟子。
    “住手!”
    她的師兄,兼同胞哥哥羅浮卻猛地出手,結印擋住了她。
    “哥!你攔著我作甚你沒聽到她是怎麽議論掌宮師姐的事情還未定論,她居然敢用‘勾結妖物’的罪名來詆毀師姐!”
    “詆毀”
    苒之卻並沒有服軟,而是冷嗤一聲,曼聲道:“那你倒是說說看,她若不是勾結妖物,凡人又如何能在地心焱火下存活”
    羽濃一時語塞,她磕磕巴巴道:“那那自然是因為卓師姐是我端虛宮這一代弟子中的翹楚!她自小天資卓越,被各大仙門掌教盛譽!為何便不能幸存”
    “嗤,虧你還是宮主的親傳弟子,地心焱火是什麽不用我來說吧便是宮主他老人家親臨,當時恐怕也無法全身而退,就憑卓清潭一個年輕弟子”
    羽濃還待說什麽,但苒之又語速極快的繼續說道:
    “別說什麽‘掌宮師姐’了,她還配做我們端虛宮的掌宮嗎端虛宮是堂堂四大仙門之首,因為她日前被爆出勾結妖物之事,我們端虛宮受盡各大仙門恥笑詬病!若不是宮主向來偏寵於她,盡管如此都不肯大義滅親非要保下她一命,她卓清潭早已萬死難贖其罪!如今在斷戒峰上受這鎮骨釘日日錐心之刑,都算是便宜了她!”
    兩名宮主弟子臉上的怒意直衝頭頂。
    “你在放什麽屁!”
    羽濃忍不住爆了粗口,一聲斷喝道。
    羅浮雖然一直強忍怒意沒有開口,但此時也隱忍不住了。
    “掌宮師姐當時明明是在救人!她為了給幾大仙門的同門們斷後,才被地心焱火傷成這樣,沒想到做了好事如今卻反而還要被冤枉是勾結了妖物簡直不知所謂!”
    他一邊努力壓製著同胞妹妹羽濃的怒氣,一邊隱忍解釋道:“苒之師妹,掌宮師姐當時所在之處為何會突然爆出妖元,現在真相尚未可知。
    我們是仙門弟子,這大千世界、仙門百家,無奇不有你不是不知。便是有那奇異之兆,也未見得便是師姐勾結了妖物引發。
    再說我仙門素來除妖務盡,若掌宮師姐當真是勾結了惡妖殘害同門,當時在場的幾位四大派掌門怎會不殺了她以正天罡而是同意師父暫時將她囚禁起來了事
    還有羽濃,端虛宮禁止私鬥,更何況是在斷戒峰底攻擊掌戒堂的同門,你是瘋了不成便是你不怕清潭師姐卻還需苒之師妹照料。”
    “嗬。”苒之看著往日裏高高在上,如今卻要低聲下氣求她的宮主內門弟子,心底隻覺暢快。
    她冷冷道:“冤枉了她可算了吧!她卓清潭是什麽人端虛宮自有她入宮以來,宮主眼中便再沒有旁的弟子。
    聽說她入端虛宮那日,便破例被宮主賜雙字水字之名,更被宮主當作下一任宮主一般親手傳授端虛宮最高心法滄海毋情訣!此等信重之下,若她當真無辜冤枉,宮主舍得把這位首徒封在端虛宮最最苦寒之地、斷戒峰上受那鎮骨釘之刑
    聽說宮主他老人家如今更是因為她的事,氣到舊傷複發閉關去了。所以你們這些清越峰弟子現在無人管束,便出來無所事事找我們掌戒堂弟子的麻煩”
    端虛宮宮主門下,曆代均以“金木水火土”為偏旁賜名,代代更迭輪回。
    但隻有被宮主看重的下一任宮主,才會被賜名為雙字均以“金木水火土”命名。
    便如端虛宮宮主楌桪,便是上一代端虛宮內門弟子輩分中唯一一個雙“木”字旁名字之人,也是上一任宮主親自選中的下一任宮主。
    而這一代端虛宮宮主弟子便輪到水字旁,如羅浮和羽濃,都是名中帶一個“水”字的宮主門下。
    便隻有卓清潭的名字中,是雙水字為名。
    羽濃怒極:“哥哥!你還求她作甚你看看她這個樣子,像是會照顧師姐嗎”
    她推開胞兄,斥道:“林苒之!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你這個小白眼狼自己資質平平,還心胸狹隘聽不得別人說實話是也不是
    不就是因為當年清潭師姐代師父他老人家考教外門弟子功法的時候,說了一句你的資質不適合修習滄海毋情決,於是將你分配至掌戒堂嗎
    聽聞掌戒堂的長檍師叔也待你甚好,你至於便記恨至今嗎想來你主動向長檍師叔討要這份給清潭師姐送飲食和藥的差事,也是你故意而為借機報複吧”
    苒之冷笑一聲:“便是我故意討要這份差事那又如何當年也是我倒黴,入宮那年偏逢趕上宮主閉關。卓師姐不就是看我天資不凡,怕我資質好過她奪去她的鋒芒嗎竟把我分配到這掌戒堂來,斷我修上乘心法滄海毋情訣之路!若我當日入了清越峰,必會為宮主和端虛宮爭光,不至像她那般害得端虛宮為人詬病!”
    羽濃被氣得狠了,反而笑出了聲:“清潭師姐怕你超過她奪她鋒芒你怕不是還沒睡醒吧你本就沒那個天賦,便是削尖了腦袋,我師父他老人家也不會收你為徒!師姐想必是怕你誤入歧途,才讓你來掌戒堂先行修修心性。
    我端虛宮有七峰,七堂弟子,人數眾多,難道便要人人都拜在師父門下其他長老便教你不得真當自己是什麽天下奇才嗎”
    羅浮也正色解釋道:“苒之師妹,這必是你誤會了。滄海毋情決雖是端虛宮最高心法,但是必須要心平氣定、清冷高潔之人才可練至大成,便不是師父的弟子、若有這個運道天賦師父也會傾囊相授,我二師兄岩池便是個例子。而如我和羽濃,即便是從小便入了師父門下,也並未被傳授滄海毋情訣。
    至於清潭師姐,她十六歲時便已將滄海毋情決練至八重,可見其天資之高、心淳至善,就連師父他老人家都常與我們說,他在滄海毋情決上的修煉天賦,於清潭師姐而言望塵莫及。更何況清潭師姐天生情脈不顯、性情清冷、品行高潔,又怎麽會因為嫉妒而針對其他弟子呢宮中多少師弟師妹都是受師姐教導訓誡長大的”
    林苒之微微一頓,蹙眉一瞬,旋即似笑非笑的看了他們兄妹一眼,淡淡道:“事已至此,當然隨你們怎麽說了,若是我當年入了清越峰,誰又敢說我便一定沒有機緣修習滄海毋情訣而咱們高高在上的掌宮師姐,便是天資再高又如何不料卻身份成謎、勾結妖物,還不是要任我這個掌戒堂下等的弟子擺布不是嗎”
    “林苒之!你怎麽敢!”羽濃怒發衝冠。
    就連一貫好脾氣、好聲好氣解釋半天的羅浮,此時都將將忍不住怒氣了。
    “苒之師妹!請你慎言!你想擺布誰師姐而今並未被師父逐出端虛宮,隻是在斷戒峰受罰受戒而已,端虛宮自有端虛宮刑法,該量的刑也就罷了,若是你敢濫用什麽其他私刑——”
    “羅浮師兄多慮了。”
    苒之挑眉淡淡道:“我作為掌戒堂的弟子,自然熟知戒條,斷然不會、也不敢對宮內弟子濫用私刑,何況受戒之人還是宮主‘愛徒’,嗬嗬,連我師父都不敢馬虎,還在其命脈上留下一個印記,防止她當真有什麽不測危及性命。”
    羅浮、羽濃兄妹剛剛鬆下心底一口氣,就聽那林苒之又悠然續話道:“不過嘛”
    “不過什麽”羽濃急急追問。
    苒之笑著繼續說道:“不過,你們也知道,她在被送到斷戒峰之前,便已經在無妄海底被地心焱火重傷了靈脈,聽說當時她便是為了在地心焱火裏保命,這才不經意暴露了身邊有妖物存在的身份
    宮主後來為了壓製她體內滄海毋情決和殘存的妖元衝撞,隻得封住她的九脈,這才勉強保她一條性命。所以她被送來斷戒峰之前,仙靈九脈便均已被封死,如同凡人無二。”
    羅浮心底“咯噔”一下,臉上刹那間慘白:“那豈不是”
    羽濃眼底也是一片驚惶,再顧不上苒之的冷嘲熱諷:“你說什麽”
    “我說——她先前所受的地心焱火的灼傷,為了保命被封靈脈無法自行運氣恢複,因而時時刻刻都要忍受地心焱火灼傷靈脈的灼痛。而且在被送到斷戒峰上受那鎮骨釘之刑的時候,她已如凡人一般的身體無法用靈力抵擋,隻能生生強撐受著那鎮骨釘。”
    看著麵前兩名向來高傲的天子驕子臉上的驚痛,苒之心底痛快不已。
    她微微一笑,補充說道:“對了,斷戒峰頂的山洞苦寒無比,若以凡人之軀確實十分難以承受。昨日去送飯時我發現,前日送去的餐食和水居然原封不動擺在地上沒人被動過,傷藥也結成了病不曾被使用。上前察看原是卓師姐被封靈脈後傷重體虛,因而受不住寒氣發了熱,昏昏沉沉兩日不曾清醒。
    本來啊,我怕她熬不住死了牽動我師父留在她命脈上的印記,今日特意帶了一碗風寒湯藥,但是——”
    她打開手臂上挎著的食盒的蓋子:“剛剛似乎又被羽濃師姐碰翻了,嘖,午時稍縱即逝,便是我這個做師妹的心善,想去重新再煎一碗藥回來,時間怕也是來不及了,這便怪我不得了。”
    食盒裏孤零零躺著一個瓷碗,裏麵黑褐色的湯藥卻撒的隻剩半碗。
    她輕輕一笑:“所以,我還有必要濫用私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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