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你在剜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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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依照禮數,宴請過三大仙門掌門過後,卓清潭與謝予辭便乘著秋末蕭索的月色,再次回到了卓清潭的寢院。
    雲州地處南方,氣候濕潤,即便是在秋末冬初,亦極少降雪。
    因此,他們二人的衣衫,倒是穿的都不甚厚重。
    走著走著,謝予辭忽然問道:“冷嗎?”
    卓清潭愣一愣,旋即笑著回答:“不冷,崇阿山不比兗州和宿州。其實,倒也不失為一座適宜長居之所。”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趣事,她忽然歎息著笑言一句道:
    “不過,我近日來突然發現,人啊,果真不能睡得太多,亦不能吃太飽。”
    謝予辭聞言淡淡挑了挑眉:“這話又是從何說起?”
    卓清潭偏過頭,淡笑著看他。
    “因為我發現,覺這種東西當真是越睡越多。過去幾年,我常在人間行走曆練,幾日加起來隻睡幾個時辰是常有之事。那時每日尚且覺得精神十足,神采奕奕,而現在”
    她說到此處,輕輕歎息一聲。
    “現在的我,當真是越發懶散了。明明下午方才小憩過,此時吃飽饜足,便又覺得困頓起來。”
    謝予辭卻淡笑著輕輕搖頭。
    “你這並非是懶散,隻是如今你靈脈未愈,中虧氣虛,自然時常犯困。待你的靈脈徹底痊愈,便不會這樣了。”
    “是這樣嗎?”
    卓清潭輕笑一聲:“我倒是覺得,我是被你照料慣了,這才愈發懶惰了。”
    謝予辭聞言輕輕聳了聳肩,淡笑道:
    “若當真如此,那我便當這是卓姑娘在誇獎謝某了。”
    他笑罷,複又問道:“方才聽你在晚宴上說,明日便打算啟程?是不是太倉促了一些?”
    卓清潭輕輕笑了笑,回道:“本來也不需額外準備什麽物件,早日過去,早日了斷,興許也可早日救下那些被玉化成雕像的弟子們。”
    謝予辭皺眉問:“你有幾分把握?”
    卓清潭微微一頓,旋即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謝予辭微怔:“什麽意思?”
    卓清潭歎了口氣。
    “就是現在一分把握都沒有的意思。”
    “什麽?怎麽會?”
    謝予辭驚愕的看向她。
    “既然事關四大秘境結界,還有你沒有把握之事?”
    那畢竟是她昔年親自設下的封印啊。
    卓清潭卻歎道:“鈞天崖秘境和宿風穀秘境業已破開,便已不再完全屬於我了。不過我料想,會將進入陣王處的人變作玉像,應該是與我的神骨有所關聯。”
    謝予辭蹙眉問道:“此話怎講?”
    “你應該知道,四大秘境中我的神骨,才是維係這四座天地法陣的絕對力量之源。”
    謝予辭點了點頭,這個他自然知道。
    天地間唯一可以將他這天生神骨之人鎮壓得死死的力量,自然隻有可能是源自於上古上神的神骨。
    卓清潭眉心微蹙,繼續說道:
    “按照我最初的設想,我神骨中的力量會與秘境中封印著你的天地凶煞神力和鴻蒙紫氣不斷消磨,最終便會徹底度化你體內的凶煞神力和鴻蒙紫氣。屆時,神骨的力量業已消耗殆盡,秘境結界不破自破,你亦會蘇醒。”
    謝予辭突然錯愕的停下腳步,猛地轉頭看向身側之人。
    “什麽叫‘度化我體內的凶煞神力和鴻蒙紫氣’?此乃何意?”
    卓清潭極輕的笑了笑。
    “你總不會以為,九千七百餘年前,我舍棄周身骨骼,費下這般大的功夫,便隻是為了懲戒你、將你封印鎮壓起來吧?”
    謝予辭沉默一瞬,他忽然道:“我從來沒有那麽想過,我知道你設下四大秘境封印於我,絕非隻是為了懲罰。
    隻是我最初以為,你是擔心你‘走’之後,我與太陽燭照會不死不休,打到毀天滅地的程度,屆時便會危害蒼生。因此,暫時將我與他分隔開來。”
    而她不可能會動太陽燭照,便隻能選擇暫時將他隔絕在秘境中,讓他暫時避開聖神帝尊太陽燭照的盛怒與鋒芒。
    待歲月流逝,千萬年過後,他與聖神帝尊太陽燭照具能放下心中的仇恨,才會再放他出來。
    卓清潭聞言先是一靜,旋即輕歎一聲,頷首道:“這也算是一方麵原因吧。”
    “昔年,我發覺帝尊因我之事,已對你起了殺心,所以不得不如此。而另一方麵,則是我當時深覺自己必死無疑,想在神隕道消前,最後再為你做一件事。”
    謝予辭垂落於寬大雲袖間的手指,輕輕一顫。
    他喃喃自語:“為我?”
    謝予辭靜默一瞬,腦中靈台靈光乍現。
    他突然緩緩抬起頭來,目色沉沉的注視著卓清潭清絕又瘦削蒼白的側顏。
    “所以,你便突然想到,正好可以利用自己一身上古大神的骸骨,來淨化度化掉我體內的鴻蒙紫氣和凶煞之力?”
    卓清潭笑了笑。
    “是,這本就是一舉兩得的事情,沒什麽不好。”
    謝予辭的神色卻驀然冷了下來。
    “沒什麽不好?”
    他沉默良久,久到卓清潭都被他此時的反應搞得有些無措時,他才終於再次開口了。
    “卓清潭,有時我甚至搞不清楚,究竟是你沒有心,還是你覺得我謝予辭沒有心?”
    卓清潭不明白他的意思,她怔忪的看著他冷峻的肅容,一時之間忘記了說話。
    謝予辭一字一句輕聲說道:“昔年仙山岱輿、鹿歸涯畔,你活生生的在我麵前,根根神骨盡斷,寸寸抽離神體,化作漫天神光塵埃。
    而你現在居然還雲淡風輕的笑言,‘這並沒什麽不好’?”
    他的眼底忽而閃過一絲水潤的光澤。
    有那麽一瞬間,卓清潭驚慌失措到誤以為他流淚了。
    “——卓清潭,你在剜我的心。”
    謝予辭眼底的痛猶如實質。
    那般深刻,那般倉惶,那般令人無法忽視。
    卓清潭半晌沒能發出一絲聲音。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輕輕抬起左手,用極微弱的力量牽住了謝予辭垂落的袖擺,然後低聲道:
    “對不起。”
    對不起,昔年設下這四大秘境天地法陣,便已傷過一次你的心。
    而今讓你知道了秘境結界的另一初衷,卻又再一次傷了你的心。
    謝予辭並沒有掙開她的手。
    但是他沉默片刻,忽然道:“所以,我先前說過,此次出門,你我之間的‘約法三章’果真十分有必要。
    卓清潭,你這人,做神仙時盡善盡美、白璧無瑕。至於做尋常凡人嗎,你要學的還很多。”
    卓清潭靜了一瞬,鬆開牽住他袖擺的手,偏過頭與他對視一眼,笑意晏晏道:
    “那還要勞煩謝公子今後多多指教,多多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