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紫衣衫 第八章 恩怨情仇十年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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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
南若蘇孤身一人再次來到鸛鵲樓,等他到來之時,鸛鵲樓下已經有一人在那裏等侯了。
此人一身黑衣,左半邊臉頰上,帶著一具銀白色的麵具,月光撒下來,麵具熠熠生輝,像是夜空中最亮的星。
他的手裏拿著一柄長劍,隨意站在鸛鵲樓前,即便是黑夜也掩蓋不了他那出塵的鋒芒。
由於白天剛剛下過雨的緣故,白龍城街道的青石板上,依舊殘留著水漬,夜色也微微夾雜著些許涼意。
但是黑衣人卻身如標槍,一動不動,雖然衣著單薄,但卻雙目炯炯有神,似乎冰涼的夜色,於他而言,再也普通不過,早已習以為常。
南若蘇依舊一襲白衣,身後還是負著他那柄三尺青鋒,他的步履仿佛丈量過一般,每一步的距離都相同,不多一寸,不少一厘。
悄然無聲的行走在白龍城街道的青石板上,即便是腳下偶爾才道青石板上殘留下來的水漬,也絲毫沒有一丁點聲響傳出。
更濺不起一絲一毫的水花,此刻的他,仿佛一片鵝毛般,輕若無物。
來到黑衣人身前,南若蘇正眼打量了他一番,有些失笑的問道:“怎的如何如此打扮?”
“少爺!”
黑衣人拱手行禮,喊了他一聲,道:“免得被人瞧見我的相貌,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他的聲音很輕,仿佛夜空中的微風一般,卻給人一種很很舒服的感覺。
南若蘇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沒那個必要,這個地方向來沒有外人存在,你是不是太小心了一點?”
“小心一點終歸沒有壞處!”
黑衣人輕聲道:“現在畢竟是非常時期,屬下可不想因為我個人的原因,攪了少爺精心布置了多年的局。”
“憐衝,你是知道的,一直以來,我都將你當做親兄弟一般看待!”
南若蘇語重心長的說道:“以前,你是我南若蘇的兄弟,以後自然也是!”
“憐衝知道!”
沈憐衝眸子微凝,道:“當初如果不是老爺跟少爺您,就沒有我沈憐衝的今日,我沈憐衝這條命,一直都是屬於老爺跟少爺您的。”
“知道就好,希望這件事過去之後,你還是喊我大哥,我不喜歡少爺這個稱呼!”
南若蘇抬頭看了一眼子時萬籟俱寂的夜空,不再多言,抬腳便向鸛鵲樓裏麵走去。
聽到他的話之後,沈憐衝的眸子瞬間明亮了起來,怔怔的著他的背影,心裏暗暗說了一句:“在我心裏,你永遠都是我大哥!”
眼看南若蘇都已經一隻腳邁入了鸛鵲樓,他連忙抬腳跟了上去。
就在他們二人進入鸛鵲樓的一瞬間,在鸛鵲樓頂,一雙渾濁的眸子若有所思的掃了他們二人一眼。
南若蘇與沈憐衝二人,在進入鸛鵲樓之後,就一直保持著沉默,一前一後一路往上,腳步一刻也未停。
一直來到鸛鵲樓八樓位置,南若蘇這才停下腳步,轉頭問了沈憐衝一句:“你覺得咱們此行,會不會有什麽意外收獲?”
沈憐衝怔了怔,咧嘴笑道:“我相信少爺的人格魅力!”
“僅僅隻是人格魅力?”
南若蘇半開玩笑的說道:“你難道不知道我的人格魅力,在白龍城是屬於雞飛狗跳的那種類型?”
沈憐衝歪著腦袋想了想,一本正經的說道:“更確切一點來說,應該是老鼠過街吧!”
南若蘇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感慨道:“哎!女人啊,永遠都隻能看見你得表象,從來不知爺的好,總把別人當作寶。”
沈憐衝有些錯愕的看了他一眼,然後一臉認同的說道:“好像,是這麽一回事!”
然後沒有理會兀自還在那裏搖頭晃腦的南若蘇,徑直向前一步,一把推開了鸛鵲樓第八層的大門。
“喂,你不要這麽猴急好不好?”
對於沈憐衝這不解風情的性子,南若蘇也是一臉無奈,忍不住抱怨道:“剛剛醞釀出來一點氛圍,被你一把給推沒了。”
沈憐衝一邊自顧自向裏麵走去,一邊說道:“這些話,少爺還是留著給回燕樓的那些姑娘們說吧!”
“靠!”
南若蘇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道:“你這個性子再不改一改,李家千金那麽好的姑娘,早晚都要被別人搶了去。”
沈憐衝終於被他絮叨煩了,頓了頓腳,有些吃力的從嘴裏憋出一句關我屁事!
“你看看你,大大方方承認了不就行了?又不是什麽難為情的事!”
南若蘇追上他的腳步,繼續趁熱打鐵道:“死鴨子上架,明明心裏喜歡的緊,嘴上還死不承認,你說說人家李家千金,那裏有一點不好?”
“不但生的漂亮賢惠,而且她又那麽喜歡你,你心裏又不是不喜歡她,何必要拒人千裏在,自己又自找不痛快呢?”
“並不是我想逃避,隻是,她喜歡的並不一定是我!”
沈憐衝終於停下了腳步,臉上露出了一絲愁容,道:“她的心思不過是跟白龍城所有的姑娘們一樣,留在她心裏的,並非是我的名字。”
聞言,南若蘇不在嬉笑,而是難得的板起了臉,道:“隻要她喜歡的是你的人,這就夠了,不是嗎?”
“至於說名,該是你的,它永遠都是你的,你明白嗎?”
沈憐衝猶豫了一會,這才看向南若蘇道:“可是……”
“沒什麽可是!”
南若蘇打斷他的話,一臉堅決的說道:“相信我,我說它是你的,它就是你的!”
沈憐衝連忙別過頭去,哽咽著說道:“少爺,謝謝你!”
他感覺自己的眼睛有些濕潤,偷偷伸手摸了一把。
他很清楚,南若蘇有這樣的能力,也有這樣的魄力,可是一旦他選擇成全自己,那麽他將會失去太多。
因為這將意味著,南若蘇將他這麽多年來,運籌帷幄打拚出來的好多東西,拱手讓給了自己。
而他的付出,即將永遠長埋地下。
“你我之間,何必要那麽見外呢?”
南若蘇無所謂的聳了聳肩,道:“常言道,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更何況你是我兄弟!”
“其實你反過來想一想,這何嚐不是一件百利而無一害的大好事?我還是我,那個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又不會損失什麽。”
沈憐衝眼裏噙著淚花,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有說出口,這份情,他卻會永遠記在心裏。
他知道,至此,他再一次欠了自家少爺一條命。
“兩個大男人,婆婆媽媽、扭扭捏捏的成何體統!”
就在這時,一道粗獷的聲音在南若蘇二人耳邊響起:“怎麽?是想在我這個老家夥麵前,顯擺顯擺你們之間的感情?”
南若蘇二人這才將目光轉移到了鸛鵲樓八層裏麵。
鸛鵲樓的第八層很是單調,沒有金銀財寶,亦沒有卷軸秘籍,有的隻是一個人,一個被鎖鏈束縛著,長發及腰的男人。
此時,男人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著南若蘇二人,那感覺,就像是南若蘇二人之間有什麽見不光的勾當一樣。
此人蓬頭垢麵,滿臉的胡須遮住了他原本的容貌,但是他那一頭火紅色的長發,卻異常惹眼。
還有他那雙狼一般的眸子,有種讓人不寒而栗的感覺。
他的四肢都被粗壯的鎖鏈鎖著,鎖鏈的另一頭,分別嵌在鸛鵲樓八層,合數人之圍的四方石柱上,使得他整個人呈“大”字形,站立在鸛鵲樓八層的正中位置。
而在他的腳下,是一座流光溢彩的陣法。
“真是不好意思,晚輩二人家長裏短,打擾到前輩清修了。”
南若蘇看著他,嘴臉擴散出一縷不羈的笑容,道:“晚輩深夜冒昧來訪,還望前輩恕罪!”
男人冷哼了一聲道:“黃鼠狼給雞拜年,你小子肯定沒安什麽好心!”
“南玄機那個老匹夫呢?整整十年了,他把老子關在這裏算個什麽意思?要殺就殺,要刮就刮,老子要是皺一下眉頭,就不算是英雄好漢!”
他的聲音很洪亮,震得鸛鵲樓八層梁柱上的塵土“唰唰”下落。
“前輩還是別白費心機了!”
見狀,南若蘇輕笑一聲,道:“這裏經過特殊陣法的加持,聲音是不可能傳出去的,想必這一點,前輩心裏早就有數了,又何必抱僥幸心理呢?”
沈憐衝扶劍靜靜立在南若蘇身旁,麵若冷霜,似乎對男人此般行徑,早已見慣不慣。
男人盯著南若蘇看了好一會兒,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他那滿口的黃牙,道:“說罷,你小子這次來找我又是所為何事?雖然你小子一肚子壞水,但也算合老子的胃口,要是有什麽難處,盡管開口便是,老子一定知無不言。”
聲音也變得平和了下來。
“難處倒也算不上,晚輩此番前來,不過是想跟前輩合作一二而已。”
南若蘇打量著男人,輕笑道:“晚輩這次可是帶著十足的誠意而來,希望前輩莫要再誆騙於晚輩就好。”
“誆騙於你?”
男人哈哈笑道:“你小子可是精明的很呐,這十年來,老子誆騙你的次數,應該不下於一二十次吧?你不是依舊好好的站在這裏嘛?也不見得少過一根毛發吧?”
“老子就算是有心誆騙於你,隻怕是有心無力呀!”
南若蘇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前輩謬讚了,晚輩不過是運氣好了些而已。”
“至於前輩誆騙晚輩的次數,恐怕一二十次稍微少了些,起碼也得二倍之數。”
“管他娘的二倍三倍呢?誰叫你跟你爹那老匹夫一樣,都不是好東西呢?”
男人氣呼呼的說道:“隻可惜,老子還是小瞧了你們爺兒倆。”
看他的樣子,似乎是因為見到南若蘇至今還完好無損,而耿耿於懷。
見到男人這樣羞辱南若蘇,沈憐衝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道:“煩請你說話注意點,否則,休怪我劍下無情。”
“怎滴?你以為老子是嚇大的呀?”
男人橫了沈憐衝一眼,叫囂道:“小子,別給老子擺你那臭脾氣,老子上陣殺敵的時候,你特娘的還在你娘肚子裏泡澡呢!”
聞言,沈憐衝的眼神愈發冷冽了,左手狠狠握緊了劍鞘,做好了隨時動手的準備。
如果不是老爺與少爺非要將此人性命留著,沈憐衝早就一劍將他斬了,豈容他在這裏叫囂放肆。
“想殺老子呀?”
看到沈憐衝的舉動,男人非但沒有有所收斂,反而越發放肆的說道:“你倒是動手呀,怎麽不動手?”
“老子真就不明白了,他南玄機父子是什麽鳥,你小子難道心裏沒點數嘛?你還這樣死心塌地為他們賣命,值得嗎?”
他也是因為很清楚南若蘇並不會殺自己,才會如此猖狂,如若不然的話,在沈憐衝麵前,他恐怕連猖狂的機會都沒有。
沈憐衝冷冷說道:“值不值得,那是我的事,與你無關。不過我得勸你一句,你最好認清自己階下囚的現實,免得那一天死了,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男人饒有興趣的看著沈憐衝,嘖嘖說道:“你小子倒是很對老子的胃口,還是那句話,要不你改投老子門下吧,跟著這小子能有什麽出息?”
“要是你肯改投老子門下,老子可以向你保證,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跟沈憐衝說這種話了,隻不過以往每次,都沒有得到沈憐衝點頭而已。
當然,他也不對沈憐衝改投抱有任何希望,他不過是想惡心一下南若蘇而已。
“井底之蛙!”
沈憐衝冷笑一聲,懶得再去搭理他。
“前輩,這樣可就沒什麽意思了。”
南若蘇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頭,道:“這些年來,家父除了禁錮了前輩自由之外,待前輩如何,我想前輩心裏應該有數。”
“說句不好聽的話,如果不是家父仁慈,恐怕前輩早就進了鬼門關了吧?”
南若蘇雖然想要與他達成共識,但是聽到此人如此詆毀自己的父親,他心中瞬間就變得不快起來。
“仁慈?”
男人惱怒一笑,道:“好,就算你說的沒錯,那老子的父親呢?他的命我該不該找南玄機老兒來討?”
“你父親?”
南若蘇的眸子裏瞬間射出一道攝人的光芒,怒極反笑道:“前輩難道真的不知道令尊是怎麽死的嘛?更何況,家父為此付出了一雙腿的代價,如果不是他三令五申要我不殺你,你以為你還會活到今天?”
“難道老子的父親,不是因為他南玄機而死的?”
男人怒吼一聲後,突然怔住了,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南若蘇,道:“你說什麽?南玄機……丟了雙腿?”
“這不可能,老子部下的兒郎們,都是什麽水準,老子清楚的很,誰會有如此能力?”
也難怪他會如此錯愕,別說是他部下的那群人了,就算是他自己也絕非南玄機的對手,否則的話,他怎麽可能會被南玄機囚禁於此,長達十年時間。
“兩軍交戰必有傷亡,這一點,令尊比你看得通透多了。”
南若蘇一臉憤怒的盯著他,冷冷的說道:“想當初,如果不是令尊舍身保全你們,你覺得你們還有機會立足於這個世上?”
男人依舊處於錯愕當中,追問道:“你說你父親南玄機丟了雙腿?什麽時候的事情?確有此事?”
“十年之前,我有必要騙你?”
南若蘇紅著雙眼說道:“如果你不信,等你離開了這裏,自己去瞧個清楚便是。”
得到南若蘇的再次確認,男人突然沉默了,緩緩低下了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南若蘇同樣沒有再開口,就這樣冷冷的看著男人,似乎是在平複自己的心情。
他不知道的是,男人的思緒已經飛到了十年之前,他與南玄機對決的那個黃昏。
那日,他與南玄機二人決鬥,於炎熱的大漠黃沙之中,他至今還依稀記得,決鬥之時,一襲白衣長槍宛如天人的南玄機,曾對他說過這樣一句話。
“我用餘生不走,換你十年自由,從今往後,你我恩怨兩清!”
在還未動手之前,他覺得南玄機此言太過狂妄,還想囚自己十年自由,說的好想那一戰他信心十足一樣。
可是在動手之後,他才知道南玄機的恐怖,那一戰,他近乎毫無還手之力,短短不到十招,就被南玄機生擒了。
但是,南玄機並沒有當著他的麵兌現自己的諾言,這讓他一直對南玄機耿耿於懷,覺得南玄機雖然實力強勁,但確實個言而無信的卑鄙小人。
如今從南若蘇口中聽聞此消息,他一時之間有些難以接受,同時卻又有些迷茫。
他不明白,為何十年時間以來,南若蘇見過自己很多次,但卻從未提及此事。
“難不成這其中有詐?對,一定是這樣,不讓的話,他為何不遲不早,偏偏要在這個時候跟自己說這些?”
一念之此,他才猛然抬起頭,盯著南若蘇問道:“你的意思是,願意放我離開?”
他心中已然篤定,南若蘇不過是因為想要尋求自己的合作,而故意編造出一個他父親丟掉雙腿的謊言,來騙取自己的信任。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男人心中冷笑不已,隻要他能夠離開這裏,那麽一切皆有可能,南玄機欠他的,他會想盡一切辦法討回來。
“這便是我的誠意!”
南若蘇此時已然平靜了下來,道:“同樣也是家父的意思,你自己好好考慮一下。”
南若蘇並不知道父親與此人之間有什麽十年之約,他原本以為自己這個提議,父親南玄機會不予答應,沒想到之前找他商議的時候,他卻絲毫沒有猶豫。
“好,我答應你!”
男人壓根沒有考慮,直接一口應了下來,問道:“需要我怎麽做?”
南若蘇沒想到他會如此快就做出決定,不過想想也是,用他的自由換取一次並不穩固的合作,對男人而言,自然是夢寐以求的好事!
“到時我自會告訴你!”
南若蘇深深看了男人一眼,帶著沈憐衝轉身離開了。
他自然不可能將自己的計劃對男人和盤托出,畢竟在南若蘇心裏,並不信任此人。
他們二人之間的合作,說白了不過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