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淩源舊事斷新謀 第一章 亂花迷眼,盛世太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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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庚子鼠年秋,距離三國一統,已經過去百年之久。
    隸屬於曲州的華興郡寒意深濃,北風烈烈,千裏沃野稻麥低頭、朗朗晴空群雁南飛。
    注:為方便,本文均采用公元年,取消紀年。)
    華興郡所轄共八縣。郡守府治所淩源縣,是華興郡第一大縣,淩源這個地界,北抵舊燕長城,向北直通薄州九郡七十八縣,轄區方圓一百二十餘裏民眾五六萬,其中淩河穿流、林木茂盛、沃野千裏。
    傳聞,以淩源縣一縣之力,可養漢軍一軍之存活。
    一葉可知秋,華興郡乃曲州產糧大郡、乃塞北富庶要地、乃大漢天朝東北中部重鎮。
    分割曲、薄兩州的淩源山脈,與淩源城緊緊依偎,具有極其重要的地理位置。山脈以北是為薄州,山脈以南則為曲州,薄州乃匈奴故土,曲州是古中原北境故地,草原民族如果奪取了薄州,向南過了淩源山脈,入主中原便是一片通途。
    四十五年前,漢神武帝劉諶為了抗擊北方草原霸主大秦的全麵入侵,禦駕親征,北征歸來時,曾作《淩源短歌》一吐胸襟:妙水屯萬騎,淩源駐五營。塞北麾武節,仗劍縱神兵。
    正因如此,淩源縣城北數裏,淩源山脈下、淩河大水旁,華興武備將軍鄧延統兵三萬,常年駐紮在此,屯田、治水、練兵。
    郡守府治所淩源縣城,為華興郡第一大城,六裏見方,民眾十萬,其中,稻麥街貫通南北、神水街縱橫東西,以四宮之勢將淩源這塊璞玉切割上佳。
    大漢尚火德,著裝以黑紅為要;漢人以‘四象’定尊卑,故位以南為優。
    所以,在建城之初,南城兩部非富即貴,郡守與縣長同城共事、世族門閥雲集、官吏商賈匯聚,地價有‘百株一寸’之說,高不可攀。北城兩部成分複雜,大體一部為集市、幫派、商鋪,一部為市井百姓。
    新修《漢律·城防章》規定:凡漢屬郡城,辰時開、酉時閉,以半月為一大集,當日卯時開、戊時閉,違者,發配充軍。
    今天是漢曆九月初一,恰逢大集。
    淩源北城北市人頭攢動、五穀飄香,秋蟲的囈語、商販的賣叫、小二的吆喝、姑娘的嬌笑,交織重疊,好不熱鬧!
    路人形形色色,官家世族、公子小姐一湧而至,或盼結一段良緣、或思遇一些奇貨、或想抖一抖威風;商賈小販、書生作匠、百姓孩童、管家仆人遊走問價於市,積年貨、出錢糧、購冬裝,好一幅盛世太平圖!
    北市正中望北樓,舞榭歌台此樓中。
    每逢大集,淩源縣最大酒肆望北樓,一定賺的是衣滿缽滿。
    望北樓共三層,中空外環,一樓客座百八,六十六盞六枝連燈精致小巧,正中設台,可供學子論戰、俠客切磋、八門獻藝,溪水環繞中台,水流以中台為心四散至邊角,雛菊沿水遍開,別有清秀之感。最妙的便是那冬日,火牆熱、流水溫、燭台暖,讓人入內便想豪飲三旬;
    二樓客座八十,沿二層內環而置,以火齊屏風間隔,屏紋踏飛鳥奔馬、桌放青釉人擎燈,桌角設“流銀孔”,看客酒客觀賞盡興時,錢銀順孔而入,直抵一樓中台,叮叮當當落在台上,頓時妙趣橫生;
    三樓客座三十,依外環而立,有獨人侍獨間,非富貴賢達不可入,間內青瓷金獅水注、青銅三足蓋爐極盡精巧,桌上對書頌詩俑、青玉白虎燈細膩明辨,更喜人兒的是,這三樓較淩源縣城城牆略高一籌,當此屋對酒者,可極目遠望,夏賞細雨、冬看霜雪,一抒情懷,引人無限情思。
    滿樓輕紗亂舞、酒色彌漫,花童小販穿梭其中,滿樓喜色,望北樓實乃吟詩作賦、清談豪飲的上佳之選。
    今日的望北樓格外熙攘,為招人攬客,每逢初一十五,望北樓總會弄出些新鮮玩意兒。今日應邀而來的,便是那放眼整個江湖都小有名氣的誦書人,東方春生、東方羽爺孫。
    隻見這東方春生身著棕灰麻布衣、腰間係素布帶、腳踏麻布鞋,腰吊銅錢三枚、頭束黑帶發髻,額前皺紋遍布,衝天鼻配深窩眼,給人一種飽經滄桑、倔強執拗之感。
    孫女東方羽,瑞鳳眼、櫻桃唇,皮膚嬌嫩,發髻歪束,穿虎頭鞋、著花布衣,東瞧瞧、西看看,活脫脫一個小半大人兒。爺孫二人在特設賓席對坐飲食,靜候掌櫃招呼。
    晌午,賓客坐滿、飲至興起,望北樓掌櫃夏晴見機,緩步登上中台,搖動碩大腦袋,拍手三下,酒客喧囂漸弱。
    但看這夏晴雙手抱拳,拱手一周微笑道:“在下夏晴,感謝諸位賞臉、蒞臨寒舍吃酒,今日大集,特請名家東方爺孫助興,老話講‘佳肴陪美酒,何羨萬戶侯’,各位,吃好!喝好!玩好!”
    從望北樓的奢華裝飾便可看出,這地方消費頗高。
    而能在望北樓小酌豪飲的,自然不是尋常人家,富貴子弟不愁吃穿後,自然對這玩鷹鬥狗之事頗為上心,聽到是那東方爺孫,台下頓時一片喝彩!
    目光所致,東方爺孫二人賓席起身,隻見東方春生左手牽孫女、右手執花鼓,雙眼微眯、上身微弓,顯露活潑詼諧憨厚之態。東方羽則左手持笙,碎步緊跟東方春生,笑臉紅撲、一臉從容。
    站定,清瘦矍鑠的東方春生擊鼓一通,東方羽聞鼓起笙,好戲在爺孫二人吹笙鼓簧中,緩緩開幕。
    “話說五百年前,大漢初立,高祖立白馬之盟,曰:非劉氏王者,天下共擊之。百餘年前,宦官當政、外戚專權、軍閥割據,官不能施仁政、將不能守疆土,天子神器淪喪、百姓民不聊生。曹孟德挾天子以令諸侯,曹子桓廢獻帝以自立。江東孫氏偏安一隅,待天下大變逐鹿江南,孫仲謀終登帝位。”
    “唯我漢昭烈帝,心念正統、雄姿傑出、厚積薄發,以吞吐天下之誌,火並賊曹於玉宇、力挽江山於危牆,續漢室於巴蜀,待時機而北伐,怎奈中道駕宴白帝,蜀漢將星凋零,泱泱天下終三分......”
    講至興起,東方先生雙手震顫,哀歎連連!
    銅錢順著小小‘流銀孔’嘩啦啦地不停流下,錢銀落地聲、看客叫好聲感慨聲不絕於耳。
    兩盞茶後,眾人酒微醺、意欲眠,有人扶桌哼曲、有人劃拳助酒、有人倒頭酣睡。
    掌櫃夏晴善於觀色,眼瞧東方爺孫剛說至中段,但專心聽誦書的酒客卻亦寥寥無幾,熟稔人生百態的他,心知並不是東方爺孫說詞不佳,而是眾人湧上了醉意。
    於是,夏晴眼珠一轉,幾步登台,摸了摸東方羽的小腦袋,向東方春生示意。見狀,東方春生停鼓、東方羽落笙。
    隨後,夏晴環顧四周,微笑朗聲道:“諸位客官,未時已到,今日這酒已過三旬,各位業已盡興,東方老爺子年長氣衰,需稍事休整再為各位客官獻藝,翌日午時,請各位呼朋喚友、再來此處,在下保證,翌日酒錢,十銖取九!如何啊?”
    “哎哎哎?我說夏掌櫃,你這虱子都能看出公母的人精,咋地?東方老爺子都沒說話,你咋就知道他乏了?夏掌櫃要想叫我們添酒回燈,再賺一筆,那需要再厚道些嘛!是不是呀夥計們!”
    說話人是一位腰別短刀、左臂赤裸的大漢,打眼一看便是跑江湖的草莽,此刻他正欲站起,卻抵不過三碗黃酒力道,剛起身便跌回坐榻,醉的不省人事。他身邊傳來一陣哄笑,隨行人不斷嘲諷著他的酒場無能!
    “哈哈哈!各位客官見笑了,本就小本兒生意,能糊口便已知足!但既然老哥哥說話,夏晴便湊個人場,交老哥哥這位朋友,翌日,十銖取八!”夏晴隨手拿起一碗溫酒,走近醉酒大漢,輕輕碰了碰杯,兀自一飲而盡。
    “夏掌櫃,與其但行好事不如送佛送到西,十銖取七如何?翌日大夥兒必攜妻帶子、招朋喚友,喝他個痛快!”說話的是二樓一位書生裝扮男子,與他同桌的四位,已經喝得不省人事。
    “這......。好好好!一言為定,十銖取七便取七,翌日,靜候各位佳音!”夏晴故作為難,略作思索了片刻,轉而豪爽說道。
    滿樓一陣叫好,杯中酒紛紛一飲而盡。在旁伺候的幾個小二見狀,竊竊私語,年齡稍長的小二呲了呲牙,小聲奸笑道:掌櫃的本就打算十銖取七,這一手以退為進真是百試不爽。
    半個時辰後,客散盡、日斜陽,夥計廚師也陸續收工回家,每逢大集,望北樓申時打洋、不設晚宴,夥計廚師或可回家陪妻陪女,或集市消遣時光。
    這是財大氣粗的望北樓,給夥計們的福利。
    送走了最後一名夥計,夏晴輕歎一聲:今年複明年,年年見新顏,待到新顏變舊顏,一晃數十年!
    關門回案,夏晴落座中台,扯脖子猛地大吼道,“劉懿,趕緊出來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