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淩源舊事斷新謀 第十一章 孤風蓑影,刀劍無聲(自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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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姓楊,父親說曲州多鬆無柳,遂取單字為‘柳’,期我在鬆柏成林的曲州能夠一枝獨秀。
    母親說一絲楊柳千絲盼、三分春色二分羞,遂賜字盼休,希望父親在外走鏢時,能夠事事順意,一路平安!
    結果,父親平安的走了鏢,母親不平安的生了我!
    對於母親,父親所言甚少,母親的生辰八字、脾氣秉性、日常喜好等等,我統統一概不了解。
    唯一能確定的就是,我的生日,即是母親的忌日。
    我不清楚那段陳年舊事究竟如何,也沒有人敢同我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更沒有直接去追問父親,畢竟,我理解父親這些年的不易,更理解父親的艱辛,我就不再去戳當年的傷疤了。
    父親楊奇一生剛直、不擅言談、不喜攀龍附鳳,所以,我淩源鏢局在華興郡所轄八縣的鏢行中,隻有被壓著打的份兒,肥差、官差、美差經常被人巧取豪奪,父親隻能走些油水不多的小鏢,掙些辛苦錢和血汗錢。
    當然,小鏢有小鏢的好處,運鏢沒那麽大風險,再加上華興郡治安還算得上佳,所以,父親的刀,大半輩子都沒出過鞘,跟隨父親的鏢師們,也從青絲熬成了白頭,不得不說,鏢師這種刀光劍影裏混飯吃的職業,父親和他的老夥計們幹這一行能幹到死,也是父親創造的一個奇跡。
    在我認為,平平安安,這是父親一生,最大的成功。
    就這樣,父親起早貪晚,辛苦經營淩源鏢局三十餘年,也勉勉強強才有鏢師八十,養活了三百餘口人家衣食無憂。
    由於長期奔波糊口,父親對武藝疏於鑽研,窮盡一生,也才堪堪入了上巔倒馬境!
    在大漢帝國人才輩出的江湖裏,下境武夫遍地都是,除卻軍中,華興郡江湖裏的下境武夫,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堪稱多如牛毛。
    父親這個成績,實在算不得出彩,甚至連平庸都算不上。
    由此可見,大哥劉 德生看重淩源鏢局,並不是因為父親的境界,而是因為他娶了姐姐這個智囊,也因為他需要淩源鏢局在淩源的根基和人望,來幫助他奪得家主之位。
    這一點,父親、我和姐姐,心知肚明。
    ......
    百餘年前,魏文帝曹丕麾下重臣,尚書令陳群對江湖分級時,曾這樣定義倒馬境界:以單手之力,阻奔騰之健馬,卸其力而倒推之,是為倒馬。
    下巔倒馬境隻在武道第四層,屬於武夫中的下等。
    如今江湖,騰龍臥虎,倒馬境界的武夫不值一提,不過這下巔倒馬境,可絕不是一股子蠻力那麽簡單。以智悟道、入境既致物的文人自不必說,武夫若想入倒馬境界,需要數十載夜以繼日的苦練和鑽研,還需要一點點兒秘籍靈藥或是高人指點,非天資中上者,武夫永生不得入倒馬境。
    過了倒馬境,便是武夫中境卸甲、推碑、破城,武夫隻有入了破城境界,才可心生一念,調動丹田氣海中的氣機,使用絕妙招法,到那時,天下武夫才算真正摸到了武道的門檻兒。
    父親未娶妻時便入了倒馬境,因凡塵俗世糾葛,人活到來仍未突破下境入得中境,跟著父親的老兄弟們每每歡聚飲酒,都會說鏢行生意耽擱了父親這位練武奇才。
    姐姐常說我是練武的好材料。
    其實,我在六年前,也就是在十二歲那年,便已破了撼樹境,將入倒馬境界,父親卻說‘重劍無鋒,大巧不工,年少成名終是會滋生惡習’,叫我隱藏境界,低調行事。
    我既沒有振興鏢局的誌向,也沒有追求武道的雅興。
    所以,除了父親,再沒有第二個人知道我當年破境一事。
    ......
    姐姐楊觀年長我三歲,相貌平庸,但英英才氣卻是被淩源城父老所公認,如果子歸學堂大先生劉權生是蒼穹裏熠熠生輝的星耀,那麽姐姐,便是神仙遺留在人間的一塊兒美玉。
    年,也就是我入境撼樹的那天,墨家钜子寒李途經淩源,曾風評三人,一人得‘我若不醉,世人安醒,我若醒酒,世人安生’,一人得‘心有七竅,滴水玲瓏’,一人得‘六歲解文,構思無滯,詞情英邁,小得天成,天涯處處皆汝家’。
    墨家钜子寒李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江湖天擎,他在評語後便瀟灑離去,評語中唯一落了名的,便是我那得了‘七竅玲瓏’風評的姐姐,楊觀。
    有前人指路,身在閨中足不出戶的姐姐,從此名滿華興江湖。
    我還記得,那年的父親揮舞著掃把,趕跑了一波又一波上門求親的鄉紳豪族。
    那可是他的寶貝疙瘩!誰也動不得,誰也不準動!
    在我看來,姐姐雖不及那蔡文姬六歲辯琴,但心有韜略而不外露、每臨大事而有靜氣、曆經艱難而不灰心,比我的能耐大多了。
    幾年前,父親嚐試逐步將鏢局內事托付姐姐,姐姐也算爭氣,經過一番打理,那年春節,鏢局竟破天荒為每戶鏢師家中都多發了五十株錢、兩隻肉雞,人人笑的合不攏嘴。
    年,三年前的夏天,我虛歲一十有六,父親叫我領鏢師二十,攜財貨三箱,沿官道前往真定縣,為鼎鼎大名的方穀趙家走鏢。
    哪知,行至半路,賊起越貨歹心、禍起兩縣交界、戈起林間狹路,兵爭遂起。
    敵人三倍於我,對我群起而攻之,其中不乏行家裏手。
    我所帶的鏢師大多是父親的老夥計,雖經驗十足,但年長氣衰、力有不怠,我自恃境界、左突右擋,卻仍顯頹敗之勢,盞茶功夫,除我之下,鏢局人馬皆死傷殆盡。
    由於官道之上路人較多,賊首期望速戰速決,遂用盡了招法,拉漁網、撒蒺藜、射暗箭,我漸漸力有不支,在身中三刀後,我覺得本小爺的小命,恐怕是要扔在這了。
    屋漏偏逢雨,在我思慮之際,一時大意,又中暗箭,我大叫一聲,昏死過去。
    醒來後,我發現我正躺在一野塘邊,一人寬衫草鞋、散發披肩地坐在我的身側,正在悠然發呆。我回過頭去,在他身後,有家仆六七十人,僅從氣息上看,其中一個胖家夥與我境界相當,此刻,那個胖子正在一旁呼來喝去,忙著安營紮寨。
    我動了動身體,都是些皮外傷,若不是射來的那根暗箭塗了藥,我自覺還能撐個一時三刻。
    長氣一舒,摸了摸胯下,‘二弟’還在,嘿,還能給老楊家留個後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