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淩源舊事斷新謀 第十三章 孤風蓑影,刀劍無聲(自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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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漢曆十月初七,霧失樓台,雪迷津渡,風輕鬆白。
    大清早兒,東方老兒整理衣冠,興致衝衝地跑去子歸學堂,說是要看看他的寶貝孫女。
    我安排好暗中隨行保護人員後,便躲在輕音閣後院一角,津津有味地嚼著蠻頭就著大蔥,然後百無聊賴裹了裹貂裘,仰望天際,輕歎一聲。
    看來,今天又是發呆的一天啊,無趣的很!
    自從大哥將東方爺孫接至輕音閣,我已經在輕音閣蹲守月餘,一個月來,劉家二公子劉瑞生和他的那些狗腿子們,從未踏足過輕音閣,就連蛛絲馬跡都沒有給我留下,這讓我顆粒無收。
    而這段日子,劉瑞生的左膀右臂劉布和徐卓,始終夾著尾巴做人,看來,這兩個家夥,也不打算再來尋東方春生的晦氣了。
    這樣也好,省的小爺對付你們花費力氣與口舌。
    一個月來,被劉布打的隻剩下半條命的東方春生,傷勢已然痊愈,遵照醫囑,三日後便可停藥,小憩調理幾日後,便可重歸健碩了。
    想到東方春生,我不禁慫了慫鼻子:泱泱天下,諸子百家,三教九流,各有神通。東方春生在數十年前作為九流中名家的執牛耳者,在江湖中的地位可謂一人之上萬人之下,如今卻淪落到這般田地,不得不讓人唏噓啊。
    聞著屋內緩緩飄出的藥味,看著遠處朦朦朧朧的小鬆,再加上三分飽餐過後的愜意,我有些恍惚出神。
    時光荏苒,我已執掌鏢局三年有餘,一路走來,德生大哥扶持、姐姐楊觀謀劃,淩源鏢局的威名與實力扶搖直上,僅僅三年,便在整個華興鏢行中奪了頭魁,甚至在囊括了整個古中原的曲州,都已算得上小有名氣。
    我淩源楊柳的名號雖然不值錢,境界也並不算高,但在華興郡黑白兩道上,也能換得三分薄麵。
    可三年裏,每每夜深,細細品味,我這心裏,總有一絲不安和憯懍。
    被德生大哥推薦入門的鏢師們,隻惟大哥馬首是瞻,我在淩源鏢局的話語權越來越少,有時甚至沒有話語權。鏢局歲入錢銀的一半,都繳了劉家的貢,雖然刨去上貢錢銀,鏢局收入仍然巨大,但心裏總不是個滋味,有一種替人賣命打工的滋味。在大哥的唆使下,我時不時參與一些殺人放火的下賤勾當,鏢局土生土長的老夥計們看不慣,漸漸隨父親去北市退隱,我雖然錢權雙收,但日子過的越來越拘謹,能一起喝酒的人,越來越少。
    如今的淩源鏢局,似乎沒有劍,雖然我劍法很爛;也沒有酒,雖然我酒品很差;更沒有朋友,雖然我的朋友本就不多。
    我心中真正的江湖,似乎也不是這樣!
    德生大哥近些年所作這一切,姐姐未做阻攔,我也不便再多言。
    德生大哥於我,既有救命之恩,又含姐弟之情,這賊船,我不上也得上。
    盡管,這樣的生活讓我憋悶不堪。
    我認!
    正在思慮之際,院內鬆林忽動,微微沙響,鬆樹一響一動,樹上黑影團團落下,一團、兩團、三團、四團......伴隨著淡紅色的霧氣飄灑,八團黑影齊刷刷從樹上落下。
    我雙眼微眯,八團黑影,全部都是我安插在院內的暗哨,其中不乏擅長潛伏和偵查的行家裏手,他們幾乎同時身死,這讓我精神一振,戒心大起。
    來活兒了!
    能在幾息之內屠了八人,其手段和境界絕不在我之下,甚至要遠高於我。
    我未多做思考,手中長刀霍然出鞘,背倚牆角,單拳前抵,右手橫刀置於拳背之上,收斂氣息,擺出祖父自創的《楊家刀法》起手式,凝視周遭,準備伺機待發。
    哼!啊!
    院落內,又傳來數道悶哼,又是七八名暗哨被來人悄然解決。
    而我,竟未發現那人一絲馬腳,看來來人之強,已經遠超我的想象。
    敵人在暗我在明,輕舉妄動無異自尋死路,於是,我屏氣凝神,繼續保持守勢。
    突然,濃霧之外的一顆雪鬆樹下,地上的黑影傳來極其微弱聲音,“楊柳,救我!”
    細辨聲音,我得知,那是我方中人。
    我正欲上前施救,可最後卻一步未邁。
    這是來人的欲擒故縱之計,想叫我離開牆角,也好方便他在暗處攻擊,所以,我方之人,斷不可救。
    於是,我依然氣息收斂,貓在牆角。
    稍頃,一聲慘叫,雪鬆林了無生息,看來獵人沒有了耐心,把我方的人馬屠戮殆盡了。
    整個後院靜悄悄,濃霧中沒有一絲氣息可覓。
    對峙之間,我心神不定,一時間竟判斷不出來人到底是什麽境界,到底是誰派來的。
    街坊鄰居都曉得那東方老兒今日未在輕音閣,大哥的好二弟怎會不知?既然知道,又怎會突然遣人前來刺殺東方老兒?
    一個驚詫的念頭,在我腦海裏一閃而過。
    這人並不是來殺東方春生,而是來殺我,或是來殺我大哥的。
    老話說得好,臨陣對敵,神形不一者,死!
    就在我思慮分神之際,陡然感到背後冷風突起,我心中大呼不妙,匆忙回頭,隻見牆中一隻大手突然冒出,讓我冷汗驟起。
    來犯之人竟以手為刃,單手破開院牆,直奔我後腰襲來。
    其力道精準、方向刁鑽、行動快速,讓我頭皮一陣發麻。
    情急之中,我立即將刀豎起,以刀為牆,逆時針原地打了一個轉。
    我要賭一把,來人若敢強行插入,那麽,結局便是我死,他失右臂。
    這個代價,不知道來人願不願意付出。
    事實證明,我賭贏了。
    最後一刻,來人收了手,他未發出一絲聲音,重新隱蔽藏於霧中。
    我低頭看刀,隻見我的刀上留下幾滴鮮血,地留拇指一根,在長刀旋轉之中,我取下了他的一根手指。
    利以形彰,功以道隱,對敵人狠,對自己更狠,好一個狠辣刺客!
    初一交手,我便知來人不好惹。於是,我深呼一口氣,彎腰拖刀,疾行至庭院中央,庭院中央視野寬闊,有利於觀察風吹草動,我一邊不斷轉換視野,一邊思考著破敵之計。
    突然,一支暗箭左側襲來,我揮刀撥開後,右側暗箭已至。
    左挑右撥之下,十餘支暗箭被我紛紛閃掉,有驚無險。
    院內雖複寂靜無聲,但一股濃烈煞氣卻將我的視線移到屋頂,我抬眼望去,隻見前來刺殺之人正手持短匕,借身為箭,挾居高雄風,以百夫之勇,身體不斷旋轉,向我撲刺而來!
    這股氣勢十分強勁,有雷之勢、電之威,不可小覷。
    嗬,敢來摸老虎屁股的高手,手段真是高明!
    麵對勢大力沉的一擊,我並沒有選擇退避三舍,頭腦一熱,大吼一聲,聚力凝神,找準時機,豎刀劈砍,向他飛撲刺下來的匕首尖兒,一刀直劈而下。
    可當我揮刀直下的一刹那,我便心生悔意,明知對方占盡優勢,我卻仍正鋒相對,不出意外的話,我會被他這一擊鑿穿個大窟窿,為了爭一口氣而殞命,何必呢。
    “楊老弟,借你一刀!”
    生死之際,身後喊聲忽至,輕音閣掌櫃許堅提著肥碩的身子,持刀而來,與我同方向、同招式,向那人劈砍而去。
    這許堅全身略浮胖,小腹突出稍下垂,勢大力沉的一擊被他揮出,他全身的肥肉,都在如波似浪般地起伏不止。
    我們二人合力,並沒有改變結局,隻聽‘嘭’地一聲,我和許堅,同時被來人淩空剛猛一刺擊退,倒在地上。
    院內再靜。
    癱倒在地的許堅一聲嗚嗚啊啊怪叫幾聲,昏死了過去。
    我則氣息逆轉,一口血不受控製地吐了出來,雙眼逐漸模糊,開始神誌不清起來。
    三四個呼吸的功夫,我的身側站了一人,我隻感覺那人殺意隆隆,不難猜額,此人正是前來刺殺我與大哥之人。
    我微微皺眉,勉力提神問道,“你是誰?”
    來人並未搭話,我隱約見他收匕於袖,緩緩近於我身,蹲在我的身前,麵無表情,冷峻道,“剛才你要了我一根手指,按照江湖規矩,現在,我還你一份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