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淩源舊事斷新謀 第三十章 帝都謀事,計吞八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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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王心術深似海,一顰一笑,可斷人生死、興亡天下。
    “你看看,你看看!你們這是幹嘛!”劉彥臉上忽然由陰轉晴,做了一個平身的手勢,隨後意味深長地道,“快起快起!你們四個,是將來的國之棟梁,是太子的股肱之臣,更重要的,你們四個都是一身公心,朕把兒子都交給你們了,就相當於把帝國未來的氣運都交給你們了,對你們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呐?哈哈哈,起起起,今日叫你們來,一不問責、二不問計,咱們君臣敘話,隨便聊聊,無關大雅。”
    無關大雅?人家一個胸負宏圖、勵精圖治的帝王,會閑來無事找你們四個官職低微的小年輕拉閑散悶?
    嗬,天真!身在官場,如果連這種搪塞之語都分辨不出,那還是趁早回家耕田種地去吧。
    四人戰戰兢兢地回到席間,劉彥又側臥在貂毯上,慵懶說道,“削羽翼、用寒門、收兵甲、平私糧,此為平定世族、保家國安康之長策。知我心思者,吾師呂相也!”
    殿中四人齊齊拱手,“呂相匠心明斷,陛下聖心明銳。微臣佩服!”
    馬屁拍的,漂亮!
    劉彥一笑帶過,揉了揉鬢角,複而坐正,抓了兩顆冰鎮好的沙果,用衣角擦拭果子表皮,歎道,“我這綿裏藏針的呂相啊,知我不願見到兵戈四起天下大潮奔湧,料定我必然選擇下策,於是直接替我這不成器的學生在各州各郡下了一百多手開局。如今六年已過,分布在天南地北的世族們也不是傻子,這局棋下到現在,所有的陰謀早就成了陽謀,世族們有的樂於養老,有的東躲西藏,有的以退為進,有的抱團取暖,這局看不到結局的棋啊,真有意思呐!”
    說這話時,冉閔用微乎其微的動作,悄悄瞄了一眼劉彥,見劉彥麵色古波不驚,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不禁對劉彥的雍容不迫和烈烈雄心所折服。
    劉彥雙眼瞧著果子,仔仔細細的啃著,聲線飽滿地道,“遠眺帝國前路,有風平浪靜,也有驚濤駭浪;有大江奔流,也有亂雲飛渡。縱觀古今之事,國家往往在兩種時候最為艱難,一是積貧積弱,二是振興發展。如今,帝國內部雖有世族之患,但百業正興、人丁正旺,正是我輩揚帆起航大展宏圖之時,越到這個時候,我們越要有堅如磐石的定力,應對狂風暴雨,穿越驚濤駭浪,去贏得主動,贏得未來。”
    劉彥放下果子,豪情萬丈,“朕有這個信心與勇氣,與滿朝文武勠力奮鬥,再創一個大同盛世,有生之年,朕必身穿明光鎧,腰挎吞鴻劍,統帥百萬大軍,與大秦會獵北疆,爭天下第一!”
    願景宏大!振奮人心!鼓舞士氣!
    劉彥一番震蕩人心的措辭,滿足了座下四人對自身規劃和帝國遠景所有的憧憬向往,他們不約而同起身,異口同聲拜道,“願為陛下效犬馬之勞!”
    此時的劉彥,心裏笑開了花,從此,這四個人的心,歸他了!
    劉彥對人心的拿捏,不可謂不精準到位啊!
    一番君臣大義,劉懿示意四人落座,而後從盤中拾起一枚果子,一邊隨手把玩,一邊緩緩說道,“朕著呂相修建虹渠、灃渠一事,諸位有何看法?謝安,這些年你風頭極盛,不僅在市井間與劉權生並稱為‘天下安生’,也是朕最為心儀的太子側師,也是將來帝國丞相的種子人選,來來來,你先說說!”
    謝安人未離席,低頭拱手,謹慎道,“陛下心思,卑臣不敢揣度,然卑臣以為,江山就是百姓,百姓就是江山,興修大渠乃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之事,即便短期內會耗損國力,但也可多多益善,虹渠北經六郡十九縣,灃渠南通四郡二十八縣,倘若建成,四百萬百姓可從中獲益,其他不算,此為安邦定國之正舉!陛下英明啊。”
    謝安用心極正,從不搞那些歪門邪道,從不走捷徑小路,在他眼裏,成就無上大業,必須要像數百年前的舊秦商鞅一般‘極心無二慮,盡公不顧私’,這樣,得名才正,他自己亦心安理得。
    所以,他對一些朝政事務中隱晦的陰謀詭計,雖然看的透徹,但從不開口提及,隻要這些東西不傷及國本,他向來都是敬而遠之,不聞不問。
    劉彥早聽說謝安性格剛直,對這個答案自然不太滿意,他慫了慫鼻子,轉而看向桓溫,“若算其他,又當如何?桓溫,你說。”
    桓溫眼珠一轉,思慮三息,道,“陛下,這其他嘛,有兩份大利。”
    劉彥眯眼道,“講。”
    桓溫清了清嗓子,措辭道,“這第一份大利,乃是廣開兵道,虹渠北達牧州,灃渠南至鄱陽,若戰端一開,京城宿衛及沿途武備可順渠直下,三日便可抵達,內可平亂,外可禦敵,實為兵貴神速。”
    劉懿微微額首。
    桓溫見劉彥肯定自己的斷言,心中激動,昂首再道,“二為引蛇出洞,微臣曾依據兩渠建造規模、用工、材質等要素進行粗淺測算,財決司所撥錢銀,足足多出應出賬款的五分之一。驚奇之餘,臣聯想到兩渠所選路線略微避輕就重,翻開地圖細細研判,沿途所經世家大族竟有十三家之多,由此可見,陛下之意,是想借修渠之名,引得一些貪得無厭、殘苛庶民、利欲熏心的大族出手,從而師出有名,為百姓除掉一些禍患,謀一些太平啊!”
    桓溫言畢,劉彥哈哈大笑,朗聲道,“前些日子,我於渭水河畔陳壇設宴,與一老叟痛飲暢談,壇空人走後,老叟於坐上遺留小字一行,我拾起後定睛一看,紙上寫著:陽謀看謝安,陰謀看桓溫,權謀看陸淩,奇謀看冉閔。今日見謝愛卿與桓愛卿高論,可見老叟前兩位所言不虛啊!”
    言罷,劉彥收斂笑容,刀眉斜挑、大眼橫掃,直視陸淩與冉閔,看不出一絲喜怒。
    陸淩人未抬頭,話已飄至,其人誌意盎然,言語遊響停雲,“陛下,縱觀古事,有以無難而失守,有以多難而興邦。孟子雲‘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國不以山溪之險,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微臣淺見,欲保我帝國基業萬年長青,不在兵戈、不在城池,更不在疆域,而在人心向背。”
    這句話說到了劉彥的心坎兒子裏,劉彥深邃的瞳孔裏,突然多了一絲溫柔,喃喃道,“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守來守去,你才會發現,原來,你守的是人民的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