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3章 神龍探路,幻樂府崩(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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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門派對戰精銳驍騎,注定是一場沒什麽懸念的戰鬥。
更何況,這是已如病虎一般的江湖門派,在劉懿手裏,更是被狠命揉搓了。
渤海灣的寒風卷著鹹澀氣息掠過戰場,周撫胯下戰馬鬃毛上凝結的血珠簌簌墜落。這位從遼東邊境屍山血海裏殺出來的悍將,此刻正死死盯著前方潰逃的幻樂府殘部,手中精鋼撼山刀刀柄處的纏布早已被汗血浸透——這把由淩源城鑄劍大師取精鐵鍛造的重器,此刻似乎正發出渴血的嗡鳴。
幻樂府眾人逃跑刹那,周撫爆喝一聲"都給老子留下!"手提精鋼撼山刀,奮力一刀蕩開持瑟樂官襲來鼓波,策馬狂奔,打算一夫當關切斷幻樂府眾人後路。
馬蹄踏過滿地斷弦,周撫前方二十丈處便是蓬萊殿青銅門,若能搶在門扉閉合前截斷退路,這群幻樂府殘部必定被己方包餃子了!
也就在刹那間,戲龜年動了,他廣袖翻飛如鶴舞,腳尖輕點,陡地青光一閃,足尖點過燃燒的旗杆借力騰空,直往身後飛去。
戲龜年身輕如燕,半空中身體不斷打轉,伏羲琴在手,轉軸撥弦,伏羲琴七弦齊震,一連串音爆激射而出,音爆化作七道青光直貫周撫後背——這招"七殺破軍"曾讓江湖無數高手飲恨當場。
劉懿瞳孔驟縮,他記得在幾日前拜訪趙素箋時,趙素箋推演過此招軌跡:音波會在三丈內螺旋加速,最終形成穿透重甲的錐形氣勁。
這一擊來的太快,快到劉懿都來不及提醒,直來直去的連環音爆,怦然擊中周撫背脊,周撫一聲慘叫,周撫厚重的鎧甲應聲碎裂,後背炸開七朵血花,整個人如斷線紙鳶般墜馬落地,連滾了數十圈,最後撞在蓬萊殿外石柱上,生死不知。
一名快速撤入蓬萊殿的幻樂府門徒瞧見,揮劍便要補刀。
"狗崽子找死!"候宇途目眥欲裂,手中丈八馬槊橫掃千軍。這名出身平民的猛將最重袍澤之誼,槊鋒過處,正欲補刀的幻樂府門徒頭顱衝天而起,頸血在殿牆上潑出丈許血痕。他翻身下馬扶起周撫時,發現同僚胸前護心鏡已碎成蛛網狀——若非臨行前劉懿堅持要給將領換上精鋼鍛造的新甲,此刻周撫怕是早已命喪黃泉。
局勢瞬息萬變,說話間,幻樂府餘黨便盡數入殿。
"鳴金!"劉懿的令旗在硝煙中急揮。
喬妙卿聞令勒馬,魁罡劍回鞘時帶起火山噴發般的劍氣,將追來的三名門徒燒成灰燼。
候宇途和喬妙卿率眾撤刀劉懿周身。
軍醫探查周撫一番,但覺並無大礙後,便被親衛抬下休息。
"為何收兵?"喬妙卿躍下馬背,羅裙下隱約露出精鐵護膝的金屬光澤。這位斥虎幫大小姐自嫁作人婦後收斂了三分銳氣,此刻鳳眸中卻燃著久違的戰意,"給我五十精銳,半柱香便能破開那勞什子殿門!"
劉懿麵色凝重,說道,“你看,幻樂府餘黨雖然名為潰敗,但他們撤退的卻極有章法,我料定幻樂府樹大根深,必有後手,貿然行事,恐會失策。苗一鳴曾說‘幻樂府內奇珍異寶無數,亦不乏能人異士’,倒不如將其圍起,先探清楚情況再說。”
兩人深表認同,小嬌娘綢緞羅裙揮動,便欲差遣暗中跟來的斥虎衛前往探查,卻被劉懿一把攔下,“慢著,妙卿!”
喬妙卿瞪大了鳳眸,不解地看向劉懿。
候宇途那一雙牛眼,也直勾勾盯著劉懿不放。
劉懿將喬妙卿的頭發理成一束,用一條青布帶紮了起來,微微輕笑,溫柔解釋,“上境文人自有手段萬千,加之蓬萊殿是幻樂府經營多年的老巢,裏麵機關重重陷阱森森,斥虎衛的兄弟們潛入難度極大,還是不要做無謂的犧牲了。”
候宇途和喬妙卿同聲問道,“那該如何探知幻樂府內部的消息?”
劉懿動心起念,腹中那顆天材地寶應運而出,“諾!不妨用它一試!”
喬妙卿哈哈大笑,“辰叔叔的《石鯨劍》可以隱蔽行跡探查敵情,今日看來,懿哥的龍珠,更勝辰叔一籌啊!”
提到死士辰,劉懿平和的臉上閃過一絲痛苦的表情,隨後他立即收斂思緒,對喬妙卿和候宇途說道,“妙卿,你帶上斥虎衛的兄弟們圍獵在外,謹防剛剛逃跑的幻樂府門徒回來馳援,記住,如有幻樂府門徒回來馳援,格殺勿論。侯校尉,下令放箭蓬萊殿,為本侯操控龍珠順利潛入蓬萊殿掩人耳目。”
兩人領命後,各自散去,漫天的箭雨,在候宇途的指揮之下,遮天蔽日的射向蓬萊殿。
箭雨遮天蔽日之時,劉懿閉目凝神。龍珠懸於掌心三寸,將殿內景象清晰傳遞:戲龜年正在俯瞰蒼生,三大樂官各持法器拱衛在側。
冬風送冷,酒肉飄香,一隻隻掛樹秋蟬,做著最後的嘶鳴,此情此景,倒有點像戲龜年當前的境地。
戲龜年麵色平靜地站在蓬萊閣頂,麵對萬箭齊發,他顯得悠然自得,大有任他泰山壓頂,我自巋然不動的意味兒。
在他身後,幻樂府三大樂官焦急地等待著戲龜年的指令。
戲龜年不緊不慢,脫口歎道,“雅誌未就,雅誌未就啊!”
......
戲龜年口中的雅誌,自然是一展心中所學,他隨時江湖頂級門派的掌舵者,卻始終向往官場,輔佐江鋒,自然是為了功成名就封候拜將,這也是他的夙願。
可如今,他已此生過半,在仕途和功業上,仍然一無所成。
原因歸咎起來,隻有一個:眼高手低,才不堪大任,高不成低不就。
這麽些年,他偏居一隅,背朝大海麵朝天,從不願走出這狹小的方寸之地出去看看,去看看外麵的大千世界。
他覺得少年時吃遍了人間的苦,長大後便可坐看雲起時,揚帆便遠航,可他卻忘了‘積土成山,風雨興焉;積水成淵,蛟龍生焉’的道理,加冠之後,便再未碰過四書五經。
他總以為‘世間英雄我為首’,所以,他懶得出去看,懶得再去雕琢書本,也懶得舔著臉去巴結奉承,為自己謀取一官半職。
他總以為萬事俱備隻欠東風,缺的隻是一座足以讓他們登台施展的巨大戰場,但他卻忘了,在這太平盛世,在這論資排輩的大漢王朝,想要脫穎而出,難如登天,隻能靠一個熬字。
就這樣,他在期待中等待,又在等待中迷失,最終,丟失了自我。
今日的劉懿,注定是一劑猛藥,喚醒仍在沉睡中的戲龜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