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先生見過的人多了去了了，但頭回見到這麽氣人的丫頭。
    他氣得滿臉通紅，吹胡子瞪眼睛追著出去找梨花比試，武定邦跟著去賠罪沒用，薛先生攔也攔不住，鐵了心要和梨花比。
    也怪元先生太自負，梨花問他想比試什麽時，他頭一昂直接讓梨花定比試內容，免得說他勝之不武，欺負個小丫頭。
    此舉正中梨花下懷，她順勢提出賭點彩頭，如果她贏了，請元先生留在武府教導她的兩個哥哥。
    元先生聽了滿臉不屑，他不認為梨花能贏，隻從鼻孔重重出氣冷哼一聲，神情全是嘲諷。
    梨花便當他答應了，當即選擇詩詞。
    結果可想而知，元先生光榮的輸了，白胡子一抖一抖的，氣急敗壞地說梨花做的詩詞太差，字跟狗爬似的醜，不算不算。
    那會兒梨花練字還沒成火候。
    元先生還說自己方才沒答應留在武府當先生，耍賴要重新比試，又問梨花怎麽能短時間做那麽多首爛詩？
    梨花那可是從現代穿越來的卷王，能鑽空子絕不會硬碰硬，格式算法那套先進理念摸得門清，按照詩詞規則詞組屬性排列組合，眨眼就能來一首詩。
    但她可不想告訴這老頭，要接著比試可以，先說好當先生的事。
    元先生這才很不情願地答應下來，梨花當下要他立字據，理由很充分：“若先生輸了再耍賴呢？”
    這話把元先生氣得胡子眉毛頭發都炸了，但礙於先前他有點理虧，勉強簽了。
    這回元先生依舊讓梨花出題，左右不過比試文人那套玩意兒，他第一回能上當，第二回定不會上當了，總不好欺負個小丫頭片子吧。
    故而元先生還是讓梨花出題，隻是事先說好不能再像比試詩詞那樣投機取巧，得比真正的學識本事。
    梨花也不客氣，很痛快的答應。
    為了不顯得她欺負老人家，當即讓元先生從數學、物理、化學裏挑一科，隨便挑，她奉陪，把鑽空子精神貫徹到底。
    元先生自詡見多識廣，一輩子都在研究各種學問，聽到這些詞他抓耳撓腮，跟聽天書似的一個頭兩個大。
    那些詞聽都沒聽過，什麽東西，最後自然也輸了。
    但元先生不服，十分不服，壓根不信梨花出題的答案。
    如何讓雞蛋放進瓶口很窄的瓶子裏，怎樣讓倒著的杯子裏的水不會灑，計算球從高處落地的準確用時，人造出一條七彩霞光的彩虹等等……
    笑話，這不扯淡……
    元先生吹起的胡子還沒落下，便見到了他以為荒謬的事一一在眼前發生。
    許多他潛意識認為不可能的事，梨花通過實驗一一實現。
    還有許多他從前琢磨不通的現象，梨花能解釋得通。
    元先生才真正體會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句話。
    他自認當世翹楚，將學問研究得很透，原來不過滄海一數，未窺世界半毫。
    元先生便這麽留在了武府，詩詞的竅門後來他研究了一日，弄明白了，是有規律的瞎湊，而不是單純瞎湊。
    元先生知道自己輸得不冤，這是另一種實力，不是一般人能做到能想到的實力。
    但這丫頭太狡詐太氣人了，元先生還是很不喜歡梨花，卻也服氣梨花懂許多他沒見識過的學識，隻是不想承認。
    不過元先生有個很大的疑問，梨花年紀這麽小，怎麽能懂那麽多。
    直到他見識梨花弄走先生的功力，又看梨花馬不停蹄從早學到晚，再看房裏無時無刻不壘得高高的書，五花八門各式各樣。
    元先生才恍然大悟。
    天道酬勤，小丫頭如此勤奮刻苦自律，加之天生聰慧，人懂那麽多不是應該的麽？
    元先生後來知道是他自帶偏見了，那些走的先生並不是他想象中受梨花迫害走的，根本就是他們自身學藝不精哭著要走的。
    打那時起，元先生對梨花改了觀感，便漸漸瞧上了樂子。
    但凡梨花想多學點什麽，武夫人請先生回來，他便背著雙手去看熱鬧，看看梨花怎麽花樣把人嚇走的。
    至於薛先生會留下，也有元先生的一定緣故，但更多是因武清武澈而留下來的。
    從那會兒起，元先生和薛先生便在武府裏待了下來，兩個老頭待得有滋有味。
    後頭元先生聽聞梨花在學拳腳功夫，屁顛顛上趕著教，難得有折騰梨花的機會，可不能放過。
    說回此刻，陰先生滿頭大汗臉色蒼白，辯論中庸之道，他輸了，剖解春秋禮記，他亦輸了。
    不管論四書還是談五經，他一敗塗地，輸得十分慘烈。
    小小的武府，竟臥虎藏龍，有如此厲害的人物！
    比到最後，元先生直接嚷嚷：“你腦子不好，學識又普通，還有什麽可比的，不比不比了，沒意思。”
    這話讓王府軍師，涼州孔明徹徹底底破防了。
    但他實在不甘，猛然問：“敢問先生尊姓大名？”
    元先生看都不看他一眼，趕蒼蠅一樣揮手：“名我都快忘了，姑且叫元子方罷。你這外人快走，莫耽擱我教學生。”
    陰先生腦海頓時轟鳴，始知自己輸得不冤。
    元先生，原來是這個元，文人圈中聲名赫赫的大儒，已經幾年沒冒影了，還以為死了，沒想到是在這裏。
    他竟在這樣的人麵前班門弄斧，天要亡他啊！
    陰先生慘白著臉，腳步虛浮地走出學堂，惶惶然不知前路在何方。
    武府的先生大概是當不成了。
    沒有立功，涼州也回不去了。
    他還能去哪？
    陰先生想不出這天下哪裏還有他的容身之處，就他這樣，按那死老頭說法，活著都浪費糧食。
    聽聽這老頭當著他的後背說的什麽話：
    “……像他那樣的，頂多當個賬房先生的水平，不能再多了。今兒個為師讓你們旁觀，便是讓你們擦亮眼睛看人，這世上總有那麽些個人，沒本事沒腦子光會自大，還有一股歪風邪氣……”
    陰先生不想再聽這些紮心的話，埋頭加快腳步離開。
    走出幾十步，他忽腳步一頓，喃喃念道：“賬房先生……”
    對，這死老頭提醒他了！
    陰先生眉目慢慢舒展開來，恢複從前智珠在握的神色，越想越覺得可行。
    待打定主意，他回頭深深看了一眼學堂，眼中陰沉冷光閃過，轉身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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