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女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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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鐵石昨天遇到襲擊,已經死了,你是鐵石的兄弟?”周誠呷了一口茶,看著麵前這個突然出現的男子,滿心防備。
    “這是鐵石大哥臨死前給我的玉佩,他說您看了,就知道了。”周頌拿出昨天從鐵石身上搜來的玉佩遞給周誠。
    周誠拿起玉佩細細查看,這玉佩是他找匠人專門定製的,隻有他的手下才有,鐵石平日視這塊玉佩如命,絕不可能輕易人手。眼前這個不速之客,要麽所言不假,要麽是一個比鐵石還要厲害的人。
    “你說說,鐵石為什麽會被襲擊,又怎麽會遇到你?”
    周頌欠身,裝出一副謙卑的樣子,說道:“昨日望月樓的瘋女人被人帶走時候,對方人多勢眾,鐵石大哥就叫上了我,方便有個照應。”
    周頌又拿出一個木盒:“這是鐵石大哥特意囑咐給我的,還請少爺過目。”
    說著,她緩緩打開木盒,隻見木盒內是一個用破布包好的球狀物,布料上沾滿了血跡,還散發出濃濃的血腥味,把周誠熏得連忙揮手示意她把木盒關上。
    “趕快想辦法處理掉!”
    周頌笑眯眯地關上盒子,收了起來。
    周誠仍然不確定是否該相信眼前這個男人,不過很快,他就有了辦法——
    “大哥,聽說你找我?”
    兩人對峙之間,一人輕輕在門口喚道,周頌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葉行川。
    “小妹,你來得正好,我給你介紹一個人。”周誠虛情假意地向葉行川招招手,葉行川便乖順地走到他麵前。
    “給你介紹一下,這是葉行川,從今以後他去你那裏,出門也放心。”周誠看似在和他商量,語氣卻蠻橫霸道。
    而葉行川隻是微微行了一禮,輕聲道謝,周頌看到他這副逆來順受的模樣,不禁在內心淺笑。
    “對了,張家又來我們家提親了,阿爹已經替你應了下來,有時間,你可要好好向阿爹道謝,跟了張家,以後有的是繁華富貴讓你享受。”
    “是。”
    簡單地交談了幾句,周頌和葉行川便退下了。一離開周誠,葉行川的臉就立刻垮了下來,甚至不願意正臉看周頌一眼。
    周誠這番舉動實屬別有用心,將暫時信不過的人,安排在自己小妹身邊,表麵上是保護,實際是監視,還能探一探周頌的誠心。不過他沒想到,此舉正中周頌下懷。
    周頌知道葉行川不待見自己,便沒有多說話的想法,葉行川倒是先開口了:“你又殺了人?”
    周頌勾了勾唇角:“你應該問問我殺了什麽人。”
    “不感興趣,”葉行川聽了周頌殺了人,臉色又垮了幾分,“我娘怎麽樣?”
    “還好。”周頌頓了頓,調侃道,“你怎麽不問問我你的那個青梅竹馬?”
    葉行川聽到她調侃自己,不由得白了她一眼,輕描淡寫道:“驚蟄向來讓人放心。”
    “昨日可有人刁難你?”周頌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正色問道。
    “有。”葉行川立刻點了點頭。
    昨日,葉行川剛到周老爺處,周老爺、周王氏以及兩個兄長都在一旁等著他,一進門,還沒等葉行川開口問安,趙老爺便怒吼道:“你個不守規矩的東西,你怎麽能讓全家人都等你這麽久!啊?!”
    葉行川被嚇了一跳,他沒想到周頌的父親會如此脾氣暴躁,連忙道歉:“回阿爹的話,昨夜睡眠不佳,今早便起遲了些,還請……”
    結果葉行川話還沒說完,又引得周老爺發了一通脾氣:“你一個婦道人家,整日懶惰懈怠,還有哪個世家公子看得上你?張家少爺能看上你真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葉行川心頭一驚,著實被周老爺的脾氣唬住了,生怕多說多錯,直接低頭不再言語。
    “哎呀老爺,大早上為這個黃毛丫頭發脾氣不值當,綠彤,快來給老爺倒些敗火的茶。”周王氏柔聲安慰著周老爺,周老爺才消了些氣。
    “我問你,我叫你看的那些書你看了沒有?”
    來的路上,蘇姨一直拉著葉行川溫習周老爺口中的書——《女誡》,這種書籍葉行川別說讀過,甚至都沒見過。蘇姨跟他念叨著書的內容,他在心中感歎當女子竟然有那麽多規矩,真是苦不堪言。
    “看了。”
    周老爺給了周王氏一個眼神,周王氏立刻心領神會:“我問你,這《女誡》裏頭,包括哪‘七戒’?”
    葉行川絞盡腦汁,支支吾吾地答出了幾個:“包括,卑弱、夫婦、敬慎……謹慎……”
    “看來還需要繼續深讀啊,”周王氏輕柔地打斷他,一臉關切地看著他,“等下你來我房內,我與你一起讀。”
    葉行川頓時覺得這婦人麵慈心善,然而,到了周王氏房內,他才知道周王氏簡直毒如蛇蠍。
    他跟著周王氏和幾個下人一起到了周王氏的臥房內,他前腳踏進去,後腳門就被下人關了起來。
    “母親……”
    “呸!你有什麽臉叫我母親?”霎時,周王氏臉色大變,厲聲怒斥道,“快給我跪下!”
    葉行川十分詫異,但仍然百依百順地跪下了。
    “現在,我說一句,你跟著重複一句,要是錯了,我就罰你一鞭子。”
    說著,一旁的一名仆人拿出一條鞭子,站在葉行川身後。仆人示威一般,清脆的一鞭落在葉行川腳邊,激起葉行川一身冷汗。
    “第一句,‘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臥之床下,弄之瓦磚,而齋告焉’。”
    “卑弱第一,古者生女有三日,臥之床下,弄之……弄之磚瓦……”
    “啪!”一鞭子紮紮實實地落到了葉行川背上,鞭到之處立刻皮開肉綻。
    “第二句,‘臥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磚,明其習勞,主執勤也。齋告先君,明當主繼祭祀也’。”
    “臥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主……唔!”又是一鞭,鮮血滴落在地。
    葉行川因為剛剛那一鞭心有餘悸,他不怕鞭笞之痛,隻是他過於震驚周頌的家庭環境,每分每秒都如履薄冰,根本沒心情注意周王氏說了什麽。
    “第三句……”
    周王氏低頭翻著書,一個高高壯壯的男子就一腳把門踹開了,他像是習以為常一般,直接略過了葉行川,走到周王氏麵前。
    “娘,你有沒有看到大哥?”
    “阿勝,說了多少遍,進門要講規矩,不能這麽沒大沒小的。”周勝一進來,周王氏的模樣就從冷厲轉為嗔怪,嘴裏說著責怪的話,眼神裏卻全是溺愛。
    母子二人說了一會兒,周勝便轉身準備離開。周勝經過時,葉行川已經跪得腿麻,加上血流不止,身上脫力,一不小心就靠到了周勝的腿上。
    “大膽!”隨著周王氏的嗬斥,一記重重的耳光便打到了葉行川的臉上。
    “你個野種,也配來碰我?!”周勝揪著葉行川的頭發,把他從地麵拎起。
    葉行川身上無力,後來直接失血過多昏了過去。他醒來時,已在自己臥房內,蘇姨正忙前忙後地照顧他。
    一想到昨天的遭遇,葉行川重重地歎了口氣,他不知道親人之間為何要這樣虐待,此時的周頌還隻是個正值豆蔻的少女啊。
    他此前以為周頌就是單純的惡劣狠毒,草菅人命,當他自己經曆這些時,光是一次就讓他苦不堪言,不敢想象一直經曆這些的周頌到底是怎麽堅持下來的。他一直覺得周頌是個瘋子,現在看來,周頌恐怕是這家人之中最正常的一個。
    當然,這些想法葉行川隻是心裏想想,絕對不會對周頌說。
    就這樣,周頌在周氏武館待了一段時間,一開始蘇姨並不待見她,隻把她當成周誠派來的爪牙,接觸了幾天後,發現她比綠彤安分許多,便放下了些許防備。周誠對周頌出手闊綽,可能是擔心周頌將他借刀殺人之事抖露出來,想讓他免除二心,不過周頌一直老實本分,慢慢地周誠也將她當成了鐵石的替代品。
    白日,周頌就在小院裏和葉行川一同練武,雖然葉行川這具身體資質不如周頌的身體,但沒過幾日,周頌還是略勝一籌,她的武功根基比葉行川紮實很多。有了周頌掩護,綠彤也很少來找茬。到了晚上,她就回去照顧葉行川的母親,之前常來搗亂的混混也不再來了,葉母也不再到城裏做工,葉家的生活也漸漸好了起來。
    周頌盤算著找個機會,去見親生母親一麵。前世生母在周頌誕生不久後便一病不起,周家從來不讓母女二人見麵,隻讓蘇姨和綠彤前去照顧。關於生母的一切,她隻聽蘇姨說過,蘇姨說周頌的母親是一個沉魚落雁的女子,當年周老爺對她一見鍾情。
    她一直很期待與生母見麵,但她萬萬沒想到,會是以這樣的方式——
    “蘇姨,不好啦,二夫人她、她吃藥的時候突然發瘋,你看我這手!!”
    綠彤大呼小叫地跑進來,平日梳得整潔的發披落在肩,活脫脫一副落荒而逃的樣子。
    一聽到“二夫人”兩個字,周頌就坐不住了,比蘇姨反應得還要快:“帶我去看看。”
    “可……”周王氏平日吩咐除了綠彤和蘇姨,沒人可以靠近二夫人,周頌的話讓綠彤犯了難。
    “你和蘇姨不一定能對付她,我去幫你們。”
    “好、好吧……”
    蘇姨一個老人,綠彤手無縛雞之力,兩人根本製不住一個突然發狂的人。
    周頌從來沒聽過自己的母親會如此失態,在她印象裏,母親分明是個身體虛弱,連床都下不來的病人,她越想越焦躁,不由加快了步子。
    三人火急火燎地跑到二夫人處,隻見一個隻穿著褻衣的女人發瘋似地,將周圍的櫃子都推倒,嘴裏念念叨叨地,在找什麽東西。
    周頌看到她的那一刻,徹底怔住了,她從沒想過在他人口中傾國傾城的生母會是這副模樣。
    “這、這……二夫人,你這是怎麽了啊?”
    聽到蘇姨欲哭無淚地叫喚,周頌才回過神,三兩步衝上前把二夫人從地上拉了起來。
    “我的鈴鐺,我的鈴鐺呢……”二夫人非但沒有反抗,在看到周頌的那一刻,就緊緊抓住她的衣領,“你幫我找找我的鈴鐺好不好,我的鈴鐺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