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但凡人幹的事一點都不沾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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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鶴年賣主求榮投降景國後,被天元皇帝封為兵部尚書。


    作為降將,這份待遇已經很不錯了。


    但這十年來,孫鶴年始終不太滿意。


    相比吏部、戶部等實權機構,兵部尚書卻是有名無實。


    要知道,天元皇帝從起事到定鼎天下,由他統領的大元帥府,就一直掌天下兵馬大權。


    開朝後,大元帥府改為都督府,依舊牢牢把持著兵權,裏麵的將領形成了一個所謂的勳貴集團。


    再後來,皇帝擔心都督府的權力太大,又改成五軍都督府,權柄一分為五,然而,兵部依舊連一杯羹湯都沒分到。


    兵部兵部,卻連調配兵馬的權力都沒有,妥妥的吉祥物。


    原以為隻能碌碌無為到退休,然而國師謀逆桉,給他點燃了希望曙光。


    看著此後幾個國公侯爺接連被砍,孫鶴年覺得春天要到了,隻要趁機迎合聖意,扳倒這些個勳貴,兵部就能從五軍都督府搶回兵權!


    他找了幾位誌同道合的文官,商議如何給勳貴們挖坑,最終的結果是,碰瓷!


    勳貴們不是很跋扈嘛,那我們就湊上去讓他們跋扈……當然,孫鶴年他們還沒自我犧牲的覺悟。


    但派人去碰瓷,身份又不能太低,否則達不到效果。


    思來想去,孫鶴年就決定犧牲兒子……當然,是別人的兒子。


    兩位侍郎,你們兒子不是很多嘛,送一個人頭唄。


    大家你推我讓,正在膠著之際,傳來了一個捷報:威遠侯府的兒子殺了人,還是尚書的兒子!


    兵部眾官員如釋重負之餘,跟打了雞血似的,正要群起發難,但看到死者是孫傳宗,當即就更激動了!


    孫鶴年也激動壞了。


    兒子祭天,效果無邊。


    淩晨上朝時,他就哭得撕心裂肺、呼天搶地。


    文官們也紛紛呼應譴責,請聖上嚴懲凶手,其中就屬兵部那兩個侍郎最義憤填膺,好似死的是他們自己的兒子。


    皇帝考慮了一番,就下旨召威遠侯進宮,並且讓聖京府尹急速破桉。


    這一下,文官們的心態穩了,威遠侯府的覆滅之日不遠了。


    然而,下午傳來的消息,很快又讓他們的心態崩了。


    殺人凶手並不是威遠侯的兒子。


    孫鶴年欲哭無淚,他兒子這顆人頭白送了。


    但他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加上心虛,擔心何靖的女兒還會繼續找機會報複,就決定斬草除根。


    聖京府尹是指望不上了,他就親自動手,打算利用何憐香的屍體,逼何惜玉現身。


    到時把屍體的衣裳扒光,往城頭上一掛,看這個妹妹能否沉得住氣!


    心裏流著壞水,孫鶴年看了眼上首位置的威遠侯,微微蹙眉。


    從見麵之時,威遠侯就一直用手托著右側眼角,狀若思考。


    按理說這不合禮數,但他一個二品官員,也沒資格置喙。


    而且勳貴和兵部的關係一向不佳,不給好臉色也正常。


    啜了口茶水,孫鶴年貌似隨意的道:“侯爺,聽聞那娼妓死後,您派人給處理了身後事?”


    威遠侯一眯眼,澹澹道:“確有其事。”


    秦氏補充道:“畢竟人死在侯府裏,還是在祖宗祠堂門口,總歸不吉利,我就讓下人去外麵山頭挖個坑,買口薄棺,隨便給埋了。”


    “原來如此。”孫鶴年意味深長。


    “孫尚書來晚了一步,你要是白天托人傳句話,我就直接把那屍體給你送過去了,平白麻煩。”秦氏的話滴水不漏。


    找茬又沒找成,孫鶴年歎息道:“痛失愛子,反應不及。”


    “孫尚書要節哀。”秦氏裝模作樣。


    孫鶴年放下茶杯,問道:“那下人去了那麽久,怎麽還沒回來?”


    秦氏沉吟道:“嘖,隻怕屍體已經送出去,那下人急著去追了。”


    孫鶴年覺得不對勁,追問道:“侯夫人是把人埋在何處,下官自己去尋便是了。”


    “我也不知道,都是讓下人們隨便辦的。”秦氏一問三不知。


    孫鶴年坐不住了,道:“侯爺,夫人,希望你們能理解下官的心情,也明白自身的處境。那何惜玉乃是薑國餘孽,她的父親和侯爺曾在戰場廝殺,現在這犯婦為報國仇家恨,已經殺了下官愛子,也險些害了侯爺公子,心腸何等歹毒,若是不及早抓拿歸桉,恐怕夜長夢多啊!”


    言下之意,大家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不如先同仇敵愾,把這威脅給絞殺了!


    這道理,威遠侯夫婦何嚐不懂。


    他們也擔心何惜玉會繼續加害兒子。


    也希望何惜玉能早點落網,永絕後患。


    但通過踐踏一個女人的遺體去誘敵,太損陽德了。


    雖然兩口子不會幹涉孫鶴年這麽做,但心裏麵總歸不齒這種有違人倫的做法。


    更何況孫鶴年當年賣主求榮的事跡一直遭人詬病。


    總之,但凡是人幹的事,孫鶴年是一點都不沾邊!


    “我們何嚐不想斬草除根,但現在這何惜玉不知所蹤,而且也不知道她的虛實,比如,當年從教坊司買走她的究竟是何人?”秦氏一邊搪塞,一邊套話。


    這也是此桉的疑點之一。


    何憐香並未說出當年究竟是哪位買走了何惜玉。


    還有何惜玉又是如何練就了一身本事。


    孫鶴年的表情一僵,變得支支吾吾。


    見狀,威遠侯和秦氏都猜測這裏麵還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何憐香提過,那個人買走何惜玉的時候,還為此跟孫鶴年扯皮了一番。


    或許,孫鶴年著急要揪出何惜玉,是想滅口?


    “侯爺,夫人,不好了。”


    丫鬟急匆匆跑進來,道:“萱小姐突然身體抱恙。”


    聞言,威遠侯和秦氏顧不得孫鶴年,急忙往內院而去。


    孫鶴年一陣狐疑,懷疑這兩口子是不是在跟自己玩緩兵計。


    這時,一陣風吹進主廳。


    溫度莫名涼了一些。


    孫鶴年的眉梢一動,快速環顧四周,厲聲道:“鬼鬼祟祟的東西,滾出來!”


    沒有回應。


    但孫鶴年的身體已經緊繃了起來,握住椅子扶手的手掌,青筋暴起!


    過了片刻,溫度似乎又回來了,一切也安然無恙。


    孫鶴年謹慎的打量四周,擰眉深思,喃喃道:“難道是錯覺?”


    這一天發生了太多事,喪子之痛下,他的神經繃得格外緊,眼看沒有什麽發現,便懷疑是天氣轉涼,自己神經敏感過度了。


    不過孫鶴年仍有些心神不寧,於是起身走到門口,喊來扈從:“回府。”


    “老爺,不等了嗎?”


    “先回家看看。”孫鶴年沒好氣道。


    威遠侯能乖乖把屍體交給他是最好,如果不交,他大可以從刑部大牢找具形態相彷的女屍作偽,然後引誘何惜玉現身!


    而且他還可以給皇帝打小報告,就說威遠侯對薑國餘孽心存仁慈,哪怕扳不倒威遠侯,也能加深皇帝對威遠侯的猜忌!


    孫鶴年又回頭看了眼,確認威遠侯沒有再出來,就抬腳離開。


    隻是,當他轉頭的時候,一道幽暗的紅芒,沿著地麵像流水一樣快速溜進了那個扈從的身上!


    扈從毫無察覺,陪著孫鶴年離開了侯府……


    ……


    內院。


    一間房裏的床上。


    池晴萱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呼吸急促。


    “萱兒,怎麽回事?”秦氏連忙抱住侄女。


    “渾身不舒服,頭暈……”池晴萱無力道。


    威遠侯用食指搭在池晴萱手背的血管上,眸光一閃,道:“血氣有些亂。”


    下一刻,他的臉上露出一絲用勁的神情。


    池晴萱隻覺得一股氣流灌入血管,那股不適感頓時煙消雲散。


    “調理過來了,休息一會就好。”威遠侯抽回手指,然後打量起房內。


    “怎麽會這樣?”秦氏給侄女擦拭了一下額頭的汗液。


    池晴萱道:“剛剛我在窗口看了一會夜色,一股涼風吹來,沒一會就這樣了,可能是著風寒了吧。”


    威遠侯又看了幾眼,一言不發的就走出門。


    秦氏叫後廚燒了一碗紅糖薑茶,喂侄女吃下後,照顧她躺下這才離開。


    一出門,威遠侯正站在院子中央,閉著眼睛,似乎悉心感應著什麽。


    “如何?”秦氏問道。


    威遠侯睜開眼,道:“有髒東西溜進來的跡象。”


    秦氏立時瞪大了眼睛,並且觸動了心思,驚疑道:“莫非是何憐香……不應該啊,她隻是一個普通人。”


    威遠侯沉聲道:“這可不好說。”


    “那現在怎麽辦?要不去請佛門道教的人來看看?”


    “有為夫在,哪裏用得上這些牛鼻子禿驢。”威遠侯不屑道:“我檢查過了,那東西已經不在威遠侯府裏了,而且……”


    他也著池晴萱的房間,道:“那東西隻是擾亂了萱兒的血氣運行,卻沒害她之意,即便我不來,也隻是難受一會就會好。”


    


    “那東西為何如此?”秦氏納悶道。


    要說她感念威遠侯府操辦身後事的恩情,所以沒有害人之意,倒也說得過去。


    可是也沒必要惡作劇啊。


    威遠侯看向了主廳,哂然一笑:“一招聲東擊西,嘿,這下有那軟骨鶴好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