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嚇得臉色發白，趕緊蹲下來死拽著韓九塵的胳膊，“怎麽會這樣？”
    “因為幻境消失了。”韓九塵說。
    接著韓九塵揭開杯子，那原本被疊成三角形的黃色符紙，此刻已經變成黑色，並且中心部分還隱隱冒著紅光，看起來就像一個黑色的巧克力三角麵包裏麵夾著一顆紅色的水果糖。
    “他被收進去了？”我驚詫地問。
    韓九塵嗯了一聲，把那個黑三角撿起來。
    他想用那張被撕成人形的白紙覆蓋上去，卻在抬胳膊時行動受限——我死死抱住他的胳膊。
    韓九塵看著我，有點無奈：“你先放開，這樣我沒辦法進行下一步。”
    “哈哈……好的，好的。”我有點尷尬，幹笑了兩聲，不情不願地鬆手。
    韓九塵繼續剛才的動作。
    白紙在覆蓋上黑三角的那一瞬間，就燃燒了起來，卻沒有燒成灰燼，而是保持著人形直立起來飄在空中，儼然成了一個小火人兒。
    “帶路。”韓九塵說，那小火人兒像是能聽懂，就真的一飄一飄飛走了。
    韓九塵二話不說，把黑三角握在手裏，邁開步子就跟上去。
    而我卻看得目瞪口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心說真的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啊！
    見我還傻愣著，韓九塵又折回來拽著我的手腕，“跟上！”
    我這才從震驚裏回過神，和他一起追著小火人兒而去。
    我和韓九塵跟著小火人兒，進入宅子西邊的一個隻剩下牆垣木架的殘破小院。
    才剛剛踏足，我就感覺這裏比之先前的院落，更加陰森可怖。
    就連我這種什麽都不懂的人，也明顯察覺到，這裏的怨氣非常重。
    在我們跨過看似一道門檻的橫木之後，我感覺一陣風快速從我耳邊吹過，接著四周響起一陣嗚嗚聲，像是風聲，又像是人的哭聲。
    淒慘哀怨，此起彼伏，聽得我頭皮發麻。
    隨著這陣陰風吹過，小火人兒突然停下，燃燒的火光隨即熄滅。
    韓九塵警惕著把我護在身後，觀察著四周的情況。
    可是這院子裏除了那種可怕的聲音，什麽都看不見。
    我小小聲地問：“我怎麽什麽都看不見呢……你能看見麽？”
    見他搖頭，我心想完蛋了，看不見的恐懼是最可怕的，如果連韓九塵都看不出什麽來，那我們不是要交代在這了？
    我嚇得額頭直冒冷汗，和韓九塵牽在一起的手心也滿是汗水。
    大概是感覺到我的緊張和恐懼，韓九塵捏緊我的手，安慰道：“不用怕，這點程度，我還能應付。”
    聽他這麽說，我稍微安心了些。
    沒了小火人兒帶路，剩下的路隻能靠我們自己找了。
    韓九塵牽著我，在這院子裏觀察了一圈兒，沒發現任何端倪，又繞過廳堂的殘壁，進入到內院。
    內院比外麵空曠許多，同樣沒看出什麽來，不過在左方牆角處，有一棵參天大樹，高聳入雲。
    “是它了。”韓九塵說。
    這大樹我有印象，之前韓九塵替我下胎，那個鬼胎背後就是這麽一顆大樹！
    這裏果然和那個唐軒亦有關係！
    韓九塵閉上眼，雙手撚著劍指在眼前晃過，等他再度張開雙眼，我明顯看到他的身形一僵，像是看到了什麽讓他都感到恐怖的事情。
    “原來如此……等活地獄……”
    我一聽到地獄二字，心裏的恐懼瞬間彌漫開來，立刻抬頭去看他的表情，雙眉緊蹙，抿著嘴唇，是我從沒見過的凝重。
    我深知好奇心殺死貓的道理，心想著既然連韓九塵都是這樣的反應，那麽我還是不要看見為妙。
    韓九塵讓我站在原地等著，他朝著那棵大樹走去。
    隨著他和大樹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我發現被他握在手裏的黑三角也逐漸泛起紅光。
    正當我想開口提醒他，就見他悶哼一聲，大力將黑三角丟出去，整個人往後退了幾步，先前握著黑三角的手心似乎被灼傷，冒著黑氣。
    那黑三角被丟出去之後並沒有落地，而是在空中紅光大作，竟化出了浩兒的模樣。
    “爹爹壞，欺負浩兒。”浩兒這麽說著，隨後發出咯咯咯的陰森笑聲。
    韓九塵冷哼一聲，化出天罰就朝著浩兒揮去。
    浩兒快速躲開，還在咯咯笑著，“打不著，打不著。”
    韓九塵哪能讓他逃走，手挽劍花，天罰劍氣像是一道鞭子一樣，緊追著浩兒而去。
    這一次，劍氣精準落到浩兒身上，他立即發出淒厲慘叫，身體被便答的部位冒出濃厚黑煙。
    “啊——”
    韓九塵見狀，乘勝追擊，繼續抽打著浩兒。
    浩兒被打得滿院子亂飄，此刻身上已經是黑霧繚繞了。
    “啊啊啊——欺人太甚！”
    浩兒像是無法再忍受這樣的鞭刑，他怒吼著，聲音尖銳刺耳，傳入我的耳朵裏，震得我耳膜發疼，就連大腦也開始隱隱作痛。
    這感覺就像之前在學校宿舍聽到那女鬼的聲波攻擊一樣痛苦。
    我緊緊捂住耳朵，蹲在地上，難受得說不出話來。
    韓九塵快速退到我身邊，大吼：“咬破舌尖。”
    我立即照做，狠狠咬了自己舌尖一口，隨著血腥味兒在嘴裏散開，我感覺整個人都好受了許多。
    此時我看見浩兒已經飄到了大樹跟前，他麵部猙獰恐怖，眼睛裏的血絲外擴出來，逐漸爬滿他的整張臉。
    當他滿臉都布滿血絲，那些血絲突然凸起，竟然變成了樹莖一樣的東西。
    他的嘴裏還不斷念著什麽，隔得太遠我聽不清楚，直到他的身體隱入樹幹，和大樹融為一體，才大吼了一句，“千燈諸靈，聽吾號令。”
    頓時整個空間都開始劇烈震動，我跌坐到地上，手撐著地麵，卻突感燙得厲害。
    我被嚇得跳起來，轉頭一看，竟然看見一盞蓮花燈從地底下冒出來……不對！不是一盞！
    我朝著大樹看過去，發現以大樹為中心，竟然有四排蓮花燈分散開來，數量之多，數也數不清！
    “韓、韓九塵……”我嚇得連說話也磕磕巴巴了，額頭布滿冷汗。
    韓九塵怒罵了一句髒話，退回來拉著我就跑。
    他拽著我的手力道比先前緊了許多，我的手很疼，但是又不敢叫出聲。
    我們一邊跑，蓮花燈一邊跟隨著我們的腳步從地麵浮現出來。
    哪怕我們調轉方向跑，整個空間也會隨著我們的方向轉動，腳下的蓮花燈依然一盞一盞浮出，擺脫不了。
    那種被一步一腳印追著跑得感覺非常糟糕，緊張和恐懼的感覺就像是下一秒就會被抓住淩遲處死一樣。
    我們跑出那座宅子，上了街。
    此時的街道早已沒了先前我們剛來時那種繁華，取而代之的是滿街的鬼魂。
    他們和那宅子裏的一樣，青麵獠牙，無意識地走著。
    我們穿梭在群鬼之間，來到我們最初出現的地點。
    再往前就沒有路了，一片黑暗，像是遊戲裏地圖的邊緣。
    而那些蓮花燈，隨著我們的腳步延伸到這裏，也停了下來。
    我跑得氣喘籲籲，此時已經是大汗淋漓，就連說話都接不上氣了。
    “這、這到底……到底是這麽一回事啊？你剛剛說那是什麽地獄？”
    “等活地獄。”韓九塵說，“先前那個院子裏，我看到了等活地獄的慘象。”
    “據《起世因本經·地獄品第四》所載，墜入等活地獄的鬼魂會互相殘殺,以鐵爪摑裂擘割，破截而死，待涼風吹來，便會死而複活,繼續受罪。”
    我腦補了一下那個場麵，隻覺得背脊都竄過了一抹冷意。
    “當然那裏不可能是真的等活地獄，隻是有心人仿造等活地獄創造出來的刑罰，讓這些鬼魂互相殘殺，不斷複活，求死不能。”韓九塵解釋道，“這也解釋了為什麽這鎮上會有如此繁華祥和的假象，隻有經曆了這樣平靜美滿的生活，再被送進地獄受刑，這些鬼魂才會感到強烈的落差，進而怨氣衝天。”
    “可、可是你不是說，這鎮上沒有怨氣嗎？”我懵了。
    韓九塵搖頭，說：“我也說過事出反常必有妖。”
    “所以……？”
    “所以，不是沒有怨氣，而是怨氣被吸走了。”韓九塵說，“先前那院落裏的大樹，就在源源不斷地吸收怨氣。”
    我嚇得倒抽一口涼氣，“你的意思是說……唐軒亦在收集這些怨氣？”
    韓九塵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我又問：“那這些燈……”
    “千燈鬼印，這座鬼鎮，才是真正的千燈鬼印！”韓九塵說道，語氣裏帶著懊惱和憤怒。
    然後他問我：“槍帶了嗎？”
    我點頭。
    韓九塵快速在工具箱裏麵翻找，最後掏出來一把桃木劍遞給我，劍身上麵刻滿了我看不懂的符咒。
    “如果這些鬼攻擊你，先用槍擊，黃豆用光了，就用桃木劍。”
    我趕忙問：“那你呢？”
    “我回去陣眼，想辦法撕開一個出口，你守在這裏，一旦有機會，就立刻逃出去。”韓九塵慎重地說。
    我咬著唇，鼻子發酸。
    從蘇曉的描述和我的經曆來看，韓九塵一直都是運籌帷幄成竹在胸的狀態，從沒有像現在這麽緊張過。
    我心裏有一種麵對末日的感覺。
    我猜想那大樹裏一定是個大東西，現在我要做的就是聽他的話，不給他添亂。
    “好，我找機會就走，我回去找楚玄來救你。”
    韓九塵卻搖頭，說：“我告訴你這些，並不是希望你出去後搬救兵，這裏的情況，不管是楚玄還是局裏都沒人能應付，你顧好自己，不用管我。”
    我原本就不好受，一聽這話更難受了。
    我吸吸鼻子，問：“那你呢？你能全身而退嗎？”
    “能。”韓九塵肯定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