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陽光穿透雲層，照入走廊邊的一麵麵窗戶，像水一樣晃在地上泛著光，明亮且沒有溫度。

    消毒水的味道充斥在走廊，魏姐的話音縈繞在萊陽心頭，這一切都讓人呼吸顫栗，指間抖動。

    不知過了多久，雲麓率先從震驚中走出，她壓低了嗓音問這件事該告訴嘉琪嗎？

    萊陽眸子一抖，看向眾人。

    李點推了推鼻根的鏡框，有些浮腫的小眼睛看向魏姐，用眼神在詢問她的看法。

    魏姐雙手環抱，微微斜靠牆壁，細眉皺起道：“看大家的意思了，嗯……我是覺得，這件事李良鑫肯定會說的，隻要他看見嘉琪就一定會說。既然要說，那還不如早早讓嘉琪做好心理準備。否則她當場失控，會讓局麵更難，甚至……會導致李良鑫二度自殺。”

    “可問題是嘉琪一旦提前知道了，她就不會做出什麽極端的事嗎？”雲麓反問道。

    魏姐目光瞥她一眼，又望向窗戶道：“事已至此，隻是看在哪個時機說合適，我是覺得在他們見麵時被告知，傷害性更大！”

    李點也開口了，他比較認可魏姐的話，表示李良鑫已經走了極端，保不齊還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

    “而且，如果我們去說，可以適當的把握力度，盡量將傷害降到最低。”

    說完，李點幽幽地看向萊陽，一秒後，魏姐和雲麓也投來了同樣目光。

    “什麽意思？讓我去說？”萊陽身子一顫道。

    “你說的話最合適。”李點補充。

    此時病房門被緩緩推開，兩名護士一個推著嘉琪，一個攙扶著李良鑫奶奶走了出來，她們的眼睛都很紅腫，還沾著些許淚跡。

    嘉琪說奶奶還沒吃東西，辛苦護士姐姐，能不能幫她找點吃的？

    魏姐身子一直，瞄了眼手表道：“剛到飯點，咱們一起去吃點東西吧？”

    “你們先去吧，我想去看看他，可以嗎？”

    嘉琪說完，雲麓本想陪她一起，可被拒絕了。

    嘉琪用手把輪椅往前推動了一點，抬頭苦笑道：“我可以的麓麓姐，麻煩你幫我照顧下阿娘，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那你，你……想吃點什麽？”雲麓有些哽咽，但忍住了。

    嘉琪搖頭，讓大家不用管她了，快去吃飯吧，自己會好好的。

    說完，她自己用手推著輪子朝李良鑫的病房而去。

    望著她的單薄的背影，萊陽的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

    醫院餐廳在負一樓，這會稍微有些早，人不是很多。

    找了個角落坐下後，雲麓和李點幫忙去買午餐，魏姐和萊陽則坐在奶奶旁邊，與她聊天，盡力去平複她的心情。

    令萊陽沒想到的是，奶奶雖然上了年紀，雙目幾乎失明，可她的心態卻比常人好太多了。

    她問了萊陽是誰？家在哪裏？和鑫兒還有琪兒是怎麽認識的？

    聽完後，她又側了側花白的鬢發，問魏姐也是他們朋友嗎？

    得到肯定後，老奶奶用手背摸了下眼角，點點頭說：“煞格儂拉類……”

    萊陽怔愣的看向魏姐，隻聽她說：“奶奶說謝謝你們了。”

    “哦……不謝不謝，奶奶，您也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哦，照顧好身體，照顧好心情，你孫子還有我們這一幫朋友呢，什麽事都會過去的。”

    萊陽盡力發音標準，慢慢說完後，奶奶抬起雙手，握住萊陽手掌後又婆娑地摸了摸，點點頭。

    “阿娘蠻好嘍，蠻好嘍，儂拉要乖乖嘞（你們要好好的）。”

    說話時奶奶又落淚了，但可能她自己都沒發覺，因為她是笑著說的。

    萊陽不忍對視，低頭看向她的手掌。

    這雙手像被歲月揉皺的舊棉紙，掌心紋路深如溝壑，指腹布滿勞作留下的繭子，撫摸時能感受到掌紋的起伏，像斑駁的樹皮，微涼，卻帶著絲絲暖意，仿佛藏著半生的煙火氣。

    魏姐也挪開視線，眼角泛紅。

    幾分鍾後，李點和雲麓買來了飯食，給奶奶專門打了一碗稀粥，一碟小菜……

    吃完，眾人又折返回了六樓，隻有萊陽走出了醫院，走到街對麵的長椅上坐下，眺望著遠方的樓宇和若隱若現的海麵，抽著煙沉思。

    一支煙抽完，萊陽瞄了眼手表，隨後給恬靜打去電話。

    說起來，這款表的雙時區的設置很真是方便，能讓自己隨時得知她那邊的時間。

    這會洛杉磯是前一晚的八點出頭，恬靜應該也不忙，沒多久就接通了。

    聽到她的一聲“喂”，萊陽結冰的心彷佛瞬間被開水燙化，暖意直流。

    “靜靜，我想問你件事，一件讓人糟心的事……可我，又隻能來問問你。”

    恬靜傳來了輕微呼吸，嗯了聲道：“你不問我又能問誰呢？我也一直在等著你問。”

    “啊？”

    萊陽坐直了身子，渙散的視線瞬間凝聚，握緊手機道：“你知道我要問什麽？”

    “你去舟山了？”

    “嗯，在李良鑫醫院門口呢。”

    “哦……那你要說的，是他和嘉琪呢？還是他家裏人的事？”

    萊陽倒吸口涼氣，反問她是怎麽知道的？

    電話那頭停頓了四五秒，隨後傳來聲音：“李良鑫爸爸前天去自首，昨天夜裏我就收到了消息……本來，本來想跟你溝通的，但，我沒想好該怎麽說，外加時間太晚，所以就擱置了。”

    “你爸爸告訴你的？”

    “不是，部門的人反饋的。”

    萊陽定格了幾秒，腦中也迅速想通了這件事。

    他舔舔幹燥的唇，嗯了聲道：“也是，畢竟這對宇家也是顆重磅炸彈，對宇科集團也是，你能早早了解到情況，也是好事情……隻是，剛才我們在商量，這件事要不要提前告訴嘉琪？給她一點心理準備……我們怕這話由李良鑫說出來，她受不了！”

    恬靜想了兩秒，問道：“你的意思呢？”

    “我現在還沒想好，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做。有利有弊吧，我分析不來。”

    “李點在嗎？他怎麽說？”

    “他在，他也意思早早說，但我也了解嘉琪的情況，我怕話剛開口她就會暈厥！”

    “如果她暈厥了，會怪你嗎？”

    萊陽撓撓頭，說了句那應該不會。

    “那你會自我埋怨嗎？”

    “有一點吧。”

    恬靜發出一聲長長的嗯，頓了頓又問：“那如果李良鑫說了，到那時你會因為沒提前告知而自我埋怨嗎？”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提前告知？”

    “不，我隻是希望你別那麽自責，人各有命，就像秋季吹落的葉子一樣，落地是它遲早的宿命，你悲憐的抬手或許會延遲它墜落的時間，但改變不了任何結局，因為它並非因你而落。既如此，順心就好，做你認為對的就好，不管結局如何，別讓自己內疚。”

    這番話說的萊陽有些感動，他呆滯地握著手機，聽著有些呼嘯秋風，望著不遠處街麵上飄落的黃葉。

    電話那頭於片刻後又說：“你是一個特別容易內耗的人，不管怎麽選擇，你總愛去想要是走反方向會不會更好？這是不對的！你看嘛，人就一雙手，怎麽能握住所有的圓滿呢？做力所能及的，你認為對的事，就夠啦。”

    萊陽用力吸了口冷風，將漂浮的心沉下來道：“謝謝靜寶，有你真好。”

    “這話也應該我對你說，有你這樣的男朋友，真好。”

    萊陽發出了嗬嗬笑聲，隨後又聽她說，這件事發生後，對宇科集團的吞並也遭到了更多股東反對，局勢再次發生變化，所以她打算縮短周期，一周後就回來了。

    萊陽連說了個三個好，剛打算問她具體日期，卻聽她道：“宇博托人聯係了我兩次，我想還是去見一麵吧……你覺得呢？”

    “你想去就去，做你認為對的事，我支持你的！嘿嘿~”

    “好，那我就去了？”

    “去吧去吧，記得告訴他，他托我帶的話我帶到了。”

    “……”

    掛斷手機後，萊陽起身掖了掖外套朝醫院走去，他要找嘉琪談談。

    此時，午後陽光劃到了醫院背麵，他的正前方變成一片陰影區……（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