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一章 萊陽日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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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離初四已經過去很久了,可對我而言,恍如昨日。
    我至今都清晰地記著,她走的那天陽光很燦爛,機場的人流熙熙攘攘,一切都是那麽尋常,尋常到不會有任何人去在意。
    可誰又能知道,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她……
    在寫下這些文字時,我的心顫抖得很厲害,甚至語言也有些無邏輯,可我還是想將這一切記下來,因為我怕自己忘了。
    我會忘記嗎?
    我自認為不會,可人腦真是神奇,有些事情越拚命去記,它越會變得模糊,讓人分不清哪些是真實,哪些是夢境。
    就比如,我已經想不起那天她有沒有回頭,好像有……又好像沒有。
    我的確模糊了很多細節,一同模糊的,還有她的氣味,她的聲音。
    是的,我該記下那天發生了什麽,應該早早記下,可直到現在提起筆,仍感到窒息!
    ……
    那天是大年初四,我把李點安置好後,就帶他去吃飯了。因為很久沒見麵,我們邊吃邊聊,喝了很多酒。
    我很後悔為什麽要喝那麽多,是那頓酒,讓我昏睡到了次日清晨。
    我醒來後手機已經關機了,充電時我有些懊惱,責怪自己忘了詢問她是否落地平安,但除此之外也沒多想其他。
    是啊,誰能去多想什麽呢?!
    可令我震驚的是,開機後我看見了無數個未接來電……有阿文的、千櫻的、餘烈的、以及她父親的!
    從初四晚上十點,一直打到初五清晨!
    那刻,我雖然靜直站著,可心髒仿佛瞬間掉入萬丈深淵!
    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可那種暴跌的失重感要將我的胸腔撕裂了!
    緊接著我聽見了重重的敲門聲,那一聲聲敲打,像一道道緊急命令,催得我汗毛立起。
    隨後,我聽見了李點的聲音,他大喘氣地問我媽,我醒來了沒?
    一分鍾後,他帶我下了樓,我從沒見過李點麵色那麽蒼白,就像港片裏的僵屍一樣,沒有丁點血色,所有的血都聚集在他眼眶裏,所以那雙眼睛既恐懼,又赤紅!
    都說人有第六感,那刻我驗證了這句話,我仿佛猜到了什麽,可這個猜測是那麽離譜荒誕。
    我像個懦夫一樣顫顫巍巍地站在樓下,站在我和恬靜放過炮仗的老地方,像個提線木偶一樣撐著身子,瞪大眼睛望著李點,一個字都不敢問,直到他開口說道……
    “萊陽,我……我十幾分鍾前接到了阿文電話,有個事我……我、我……我得告訴你,但希望你先做好心裏準備,一定、一定要做好準備!”
    李點說這話時,眼神恐懼到恍若殺了人。
    這幅樣子讓我害怕至極,我忘了自己怎麽回複他的,隻記得初五早上的積雪還沒融化,踩在腳下十分冰涼,空氣中還飄著爆竹燃燒後殘留下的硝磺味。
    “恬靜她……她去世了!”
    這話從他嘴裏說出來,一同傳入我耳的還有長長的嗡鳴聲——
    就像有人在我耳邊引爆雷管,我的第一反應不是躲閃,而是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下意識的斷定自己在做夢,這肯定是夢,是噩夢!
    怎麽可能?
    她前一天還和我商量婚禮的細節,還在聊婚房的裝修,在說去深圳的事情。
    怎麽可能一覺起來,她……
    我覺得這一定是場噩夢,可下一秒的風吹出了多種氣味,夢裏怎麽會有氣味呢?
    夢裏,我怎麽能看到李點身上這麽多細節呢?
    他搖晃著我,在我耳邊說著什麽,那聲音由遠到近,直到他喊出我名字後,我才猛地吸口氣,讓他再說一遍!
    然後,我聽到了這樣的一段話:
    “阿文打不通你電話才找的我,萊陽……昨晚九點二十六分,在宛平路附近的加油站……恬總的車被人澆了汽油點燃了!她被困在了車裏,十秒不到……發生了大爆炸!”
    我無法得知自己的表情,但我清晰地看見李點牙齒都在打顫,他結結巴巴的說這件事都上了新聞快報,他來之前看過了監控視頻,恬靜去世,已是事實了!
    恬靜死了嗎?
    我不斷在問自己,包括到現在我也在問,我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因為這太狗血,太離譜,太扯淡了!
    她的存在對我而言就像呼吸一樣,我怎麽能接受有人告訴我,這個世界以後沒有空氣了?
    我怎麽能接受?!
    這肯定是假的,我不管新聞是怎麽說的,全都是假的!
    這裏邊疑點太多了,車子為什麽會被澆汽油?澆了汽油怎麽會立刻爆炸?爆炸前她又為何會被困車裏?
    她那麽聰明,怎麽可能會讓這種事發生?
    她一定是跟我玩鬧,我知道,這肯定是她爸爸的餿主意。
    他想讓我在婚後珍惜她女兒,他故意找來媒體玩這一處,這是一個令人作嘔的惡作劇!
    對,一定是這樣的!
    不然能如何?
    我這麽一遍遍告訴自己,可直到我那天下午到達上海,站在恬父身邊後,我才徹底愕然了。
    恬父一下蒼老了很多,要不是餘阿姨攙扶著,他見我時都直不起身子。
    他的眼袋又腫又大,氣息遊離,緩了好幾分鍾後才虛弱的告訴我:警方調查過了,車是被人提前動了手腳,油管破裂,油箱泄漏,所以遇到明火後迅速燃燒,導致爆炸。而且車門還被換了遙控鎖,用此鎖住,主駕駛也無法手動打開。
    “也就是說,我女兒是被人害死的!”
    恬父說到這兒,已經泣不成聲了。
    而我的大腦在陣陣嗡鳴中變得很累,累到隨時都可能昏厥過去。
    餘阿姨繼續說,警方在調取小區監控後發現了嫌疑人,對方先後對恬靜的車進行了兩次破壞。
    第一次是年前,他撬開車門後鑽了進去,花了半小時改換了遙控鎖;第二次是在初四中午,在恬靜回小區一小時後,他破壞了油管油箱。
    餘阿姨給我看了監控中的嫌疑人,他包裹的很嚴實,除了能看出性別外,別的什麽都看不出來。
    警方也沒有拿到任何線索,因為車在爆炸後,隻剩下了一對殘骸。
    聽完這些,我連氣都吸不上來了,心跳聲清楚地鑽入我的耳膜,和那些嗡鳴一起不斷地刺激著神經,讓它在極度折磨中變得崩潰。
    我無法形容這種感覺,像喝高了,胃裏翻江倒海,大腦一片空白,眼中的世界都變得虛妄,不真實,甚至毫無邏輯。
    就比如我眼前的恬父,他居然會哭,還會哭得這麽悲痛欲絕……
    我沒有哭,因為我沒有接受這個事實,來的路上我也沒有看過網上的任何報道,也沒告訴父母發生了什麽……我隻說,恬靜要我接他回家。
    可當我站在恬父家,親眼看見餘阿姨從臥室裏拿出一個黑盒子後,我情緒徹底決堤,淚水如暴雨般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