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殺災、運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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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謝謝您了。”
    魏衝跟著引路的奴才進了內院,遠遠望見陸放軒在屋裏,悠閑地搖著躺椅。
    “不謝,過去就是。”那奴才看見他這恭敬的樣兒,鼻子裏不由得冷冷一哼。
    魏衝也沒空計較了,倒吸一口涼氣,慢慢地踏過步去。
    “小人……參見越公。”他用力睜著眼睛,已開始醞釀情緒了。
    陸放軒慢啟雙目,歪過頭來:“你也要步齊谘之後塵啦?”
    魏衝聽罷,直直地跪了下去,伏地哭道:“萬賊已棄我於不顧,葉知府亦欲趕盡殺絕,唯有陸公能容小人!如今小人四海無家,必死力效忠越府,再無異心!”
    陸放軒見他愈發嗚咽起來,便擺擺手,略揚嘴角:“沒有魏書辦,陸某何敢與萬黨爭鋒!今既悔過,實在萬幸。”
    魏衝深為感動,抹去眼角的淚,頓時收住了情緒:“謝大人饒恕大罪。隻是不知怎解目今之圍?”
    “我自有辦法。”陸放軒長舒一口氣,“他王縣丞也不算幹淨,你可倒打一耙,說其聞東窗事發,卻大肆封鎖消息,甚至毆打百姓,以杜人之口,讓他撇不清關係。至於你的罪名,我自派人為你打點,以前的事一筆勾銷。”
    魏衝正在歡喜之中,根本不懷疑他這話的動機,又磕了幾個頭,口中千恩萬謝。
    “陸越公,”一位軍官忽從側門走來,手持一封書信,正欲上呈,瞥到了旁邊的魏衝,便不再交代,僅吐出一個字來:“信。”
    陸放軒接過來,撕開書頭,便已恍然大悟。他連忙掖好,遂與魏衝道:“那就等書辦的好消息了。來人,送他出府。”
    那奴才便拉著魏衝走了。
    放軒始仔細看信:
    ‘越府把領鄭師嚴親筆:在下與方劍才在鎮江順利會麵,述說來由後,他旋即派人通知知府,下了請文,就夾在此信當中,敬待陸公批複。至於下官接下來該怎樣行動,全憑越公示下。信發倉促,不暇潤色,望您理解。’
    他隨即抖了抖信,裏麵果然掉出一張紙條,上麵蓋著官印,簡短地寫道‘請越公移封鎮江’。陸放軒拿過枝朱筆,批了個‘可’,吹了幾下,然後塞到筆筒裏,鎖入木櫃,不令外人瞧見。
    “鄭把領想要陸公的答複。”那軍官提醒了一句。
    “答複嘛,我就不寫信了,不僅麻煩,更怕讓萬黨截獲,”陸放軒道,“我口述,你聽好了:讓他明日帶兵回來,在城外與我會合。”
    “是。”那軍官雖說領命,也有種欲走不走的意思。
    “你想幹什麽?”
    “沒、沒什麽,隻是下官納悶,為何您就算得到明日……要走呢?鬥膽替鄭把領一問。”
    “萬黨要是聽了魏衝的消息,豈不炸了毛?我敢斷定,他真要動手了。”陸放軒緊緊攥起拳頭。
    “我就是你們的魏爺魏衝,你們快把我抓了!快抓了我!”魏衝跑到衙門前,向裏麵的衙役大呼大喊,張著手臂,生怕別人看不到他似的。
    衙役們見其如此狂妄,皆持棍不敢近前;後來聚集的人多了,都不想丟了麵子,隻好去摁住魏衝的手臂,拿繩索捆了。
    同知聽說竟有此等罕事,連忙再次升堂,究問嫌犯罪過。
    魏衝受了陸黨囑咐,便大言王工部的不是,將後者當年欺上瞞下的醜事一一稟明,無不與證據相合。
    同知尚不測二公的心思,隻好暫且停審,仍將魏衝押入監牢,另派人監視王工部,不得隨意走動。
    王工部失了陸黨這個靠山,萬和順又巴不得將其毀屍滅跡,現在想要明哲保身,基本是不可能了。在陸放軒的壓迫之下,官府把那王工部投入監獄,按律打了五十大棒,在牢中奄奄一息,不省人事。
    魏衝就關在那工部邊上,這日早起,見幾個獄卒用裹屍布裹著他,放到一個破木車裏推走了,便狠唾一口,冷笑道:“那廝不謝我救命之恩,反來咬我一口,真乃小人!如今家破人亡,真算個蒼天有眼!活該的東西……”
    待那獄卒回來,魏衝又扒著欄杆,向外招手,笑嘻嘻地問道:“大人,不知陸公可曾派人來說什麽?”
    那獄卒晃晃腦袋:“不曾。不過牢頭囑咐我們說,要觀風向。”
    “風向?”魏衝看了看王工部流下一地的血,心中忐忑不安。
    “胡尚書,陸放軒這是什麽意思?”萬和順這日心情不快,便來到胡契署內,正好與之談論大計。
    “昨天我也不明白,但今日這一手說明,他的意圖不在魏衝身上,也不在姓王的身上,而是您啊。”胡契答道。
    “對,對,”萬和順拍著大腿,“若再搞死魏衝,那麽,參與冤殺染工一案的諸人將全部獲罪,矛頭自然而然地就徹底指向我了!”
    “這招要真打在我們身上,那得多痛?”
    萬和順狂躁地說:“難道我們就沒有反擊之力了嗎!”
    “有個法子,”胡契道,“趕在陸黨棄掉魏衝之前,迅速兵變。”
    “迅速兵變!”這話像是把萬和順滿腔的怒氣都宣泄出來了,“說的好!我文鬥鬥不過他,可我掌握著南京十數萬雄兵!東南大局又怎樣,我一人照樣能製衡京城的柳賊!”
    “今晚發兵,”萬和順雄厚的嗓音透露著決然的凶狠,“讓陸放軒成個甕中之鱉!”
    烏鴉停在了越府的房簷,尖銳地叫了一聲,便飛向遙遠的圓月。
    “天氣很好,正適合咱們出行。”陸放軒手捧著銀盔,將它戴上頭頂。他轉身看向越府畜養的三千將士,手持寶劍令道,“於今尚不急著走,還得處置魏衝這個禍害。為防發生變故,汝等兵分十路,駐守南京各大街巷,伺察異動,即向我報告;待我從監獄裏出來,全軍跟我會合,離開南京,不在別人的地盤上受氣了,你們說好不好!”
    “好!”眾軍士雖然都壓低了聲音,但還是有種無形的氣勢,籠罩整府。
    “帶好所有人,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