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的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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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川沒有走遠。
    他隨意擇一處民宅,尋一間僻靜柴房,便落下腳來,整理起摸屍戰果。
    戰利品很多:
    一疊各類陰陽牒文、身份度牒、乃至超度經文;
    幾兩碎銀、半貫銅錢;
    十餘張用途不明的符籙;
    還有數件道門法器、及物件。
    譬如:
    十餘枚法力縈繞的壓勝錢,估計是濟世度人時,贈予他人避邪祈吉之用。
    一枚青銅法印,這應是身份標識之物。
    一方雷擊桃木五雷令牌,其中隱隱有令人心悸的雷霆之力遊弋。
    一柄精鋼七星劍,不知是做法道具?還是隨身防具?
    以及曾將無頭鬼和莫川罩住的三清鈴。
    “還真是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啊!”
    看著手中的零零碎碎,莫川感慨不已。
    不過,仔細整理之後,就會發現,東西雖多,但大多數都拿不走。
    在這個世界,他莫川不過是一縷無根之魂,根本拿不動俗物。
    除非蒙上畫皮。
    不過,這麽做的話,雖然具有接觸實體能力,但行動能力卻十分受限,這無疑是他所不願見到的。
    而且畫皮終究不如肉身,出現一點破裂,都會如泄氣的氣球,喪失形體。
    因此一番嚐試之後,莫川發現能攝入體內帶走的東西,僅兩樣。
    三清鈴;
    以及十餘張不明用途的符籙。
    這個結果,令莫川頗為鬱悶。
    吃到嘴的肥肉,卻咽不下去,這能舒坦?
    正當他尋思著,將餘下之物找個隱蔽處藏起來時,他心中一動,喚出饗祭道爐。
    此時,無人上香,爐口空蕩。
    他隨手將一枚壓勝錢丟了進去。
    咦?
    竟成了!
    莫川一臉驚訝,一番嚐試,才發現饗祭道爐肚大如海,就連三尺長的精鋼七星劍,也照裝不誤。
    “真是好寶貝!”
    莫川一臉喜色,有了重石子這一身零零碎碎,以後在這個世界辦事都方便不少。
    “該辦正事了!”
    待一切收拾妥當,莫川起身散而為氣,離開這間民宅柴房。
    ……
    ……
    玉兔西墜,金烏東升。
    晨光尚且朦朧,通往縣城的官道上,已經出現一道道趕集身影。
    冰涼沁心的露珠,打濕行人的褲管,卻熄不了人心的燥熱!
    今兒,縣城有殺頭好戲可看,早就在十裏八鄉傳開了。
    聽說,殺得還是當官的腦袋,嘖,這事不知引來多少人翹首以盼。
    有人尋熱鬧;
    有人圖尋熱鬧之人,不少鄉民,肩扛擔挑,趁熱鬧賣貨;
    還有人急病亂投醫,懷藏饅頭,欲尋那可醫瘵疾之人血。【注1】
    天還未大亮,城中市曹已然聚滿了人氣。
    販夫擺開攤位,遊人往來不休。
    更有甚者,早早占在刑場前排,尋那看戲好位置。
    日頭漸升。
    刑場人潮愈發洶湧。
    小兒啼哭聲,青壯怒罵聲,販夫叫賣聲,坊間議論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在人心焦躁之際,刑場外倏然沸騰喧囂。
    搶了前排的看客,聞聲踮起腳尖伸頭看去,眼睛登時一亮,口呼:
    “來了!來了!”
    在一片亂糟糟中,一名滿身汙垢的囚犯,被押上了刑場。
    這犯人看年紀不大,估摸著正是血氣方剛的弱冠之年,隻是凹陷憔悴的麵龐,讓他顯得十分蒼老。
    李觀棋呆呆的看著刑場高台下,密密麻麻擠滿的人群,思緒空茫仿佛夢遊。
    “狗官!”
    一聲怒罵,如山寨先吠之犬,引來滿場義憤填膺。
    “狗官,殺得好!”
    “殺!”
    “你也有今天?挨千刀的吸血蟲!”
    一聲聲怒罵,逐漸將李觀棋迷離思緒,拉了回來。
    他有心張口喊冤辯駁,可惜,連日來的米水吃食,早已將他氣力榨幹。
    莫說辯駁,喊冤的力氣也沒有。
    隻能茫然的看著周圍,心中又羞又怒,即將死亡的恐懼,更是折磨得他心如刀絞,冷汗淋漓!
    “諸位同僚,今日李賊伏誅,百姓無不歡呼雀躍,邇安遠至。這是清水縣吏治之清明,法度之嚴明的明證啊!”
    “清水縣能有此朗朗乾坤,全賴秦大人之殫精竭慮,此為我等之幸……”
    刑場後方高台上,縣丞朱致站起,高聲吹捧。
    “說得好!”
    “朱大人,此言是極!是極!”
    周圍官員聞言紛紛附和,一時間,高台之上,屁響如雷。
    坐享眾人吹捧的秦縣令,一臉得意,在同僚恭維中詩興大發:
    “狼貪虎噬氣何豪,惡滿今朝處市曹!諸位同僚,此獠一斬,當浮一大白!”
    聲落,他豪氣十足的摘取一枚令牌,丟了下去,厲喝道:
    “斬!”
    煞時,喧囂刑場,驀然為之一靜。
    無數人屏住呼吸,墊著腳尖,伸著脖子,瞧那難得一見的殺頭場麵。
    在眾人注視中,李觀棋渾身顫抖如篩糠,絕望的閉上眼睛。
    “敢問先生,真的貪了庫銀?”
    驀然,一聲問話,從他耳旁傳來。
    “……誰?”
    李觀棋顫抖問道,周圍無人回答。
    而他又被捆綁跪地,根本無法四處打量。
    “我上任不足三月,怎麽可能貪那庫銀?倒是守庫小吏,常常以便門,夾帶碎銀,這定是他們誣陷於我。”
    李觀棋鼓起力氣,發出最後辯駁。
    這嚷嚷辯解聲,引來身後劊子手的安撫:“李庫使,莫再胡言亂語,待會某家使刀利索些,一路好走!”
    李觀棋對劊子手之言充耳不聞,眼球亂轉,在有限的視野中,尋找著那神秘聲音的主人。
    “李先生,我乃貴夫人請來的援手,劊子手已經被我收買,待會我以‘逃’字為令,斬斷你的繩索,到時你直接衝下台,向家中跑去即可!”
    “切記,中途無論發生何事,都不要回頭,更不能停下!明白嗎?”
    那神秘聲音再次傳來。
    “明白!”
    一股無法形容的狂熱和希望,從李觀棋心中滋生。
    他目光打量著刑場下,瞪大眼睛的看客,尋找著逃跑的縫隙。
    神經更是繃成了琴弦,隻待那一聲令下。
    這一刻,偌大刑場一片死寂。
    無數人目光死死盯著飲酒祭刀的劊子手!
    在劊子手高高舉起鬼頭刀的那一刻,幾名婦人更是膽怯的伸手遮住稚童眼睛。
    “噗!”
    刀入血肉中,舌綻驚雷!
    “逃——”
    李觀棋聞聲猛然撲了出去,高人果然斬斷了他身上的繩索。
    他興奮的狂奔而去。
    迎麵是無數婦孺愚民,拿著粗麵饅頭,爭先恐後。
    他不怒反喜,那湧動的人群,讓開了逃亡的縫隙。
    他鑽入人群中,撒開雙腿,拚命狂奔,那死裏逃生的快感,令他心跳如鼓,麵皮繃緊!
    “啊——”
    一聲慘叫,突兀從刑場後方的高台上傳來。
    隻見秦縣令捂著脖子,滿臉驚恐得大喊大叫起來。
    “我的頭!!我的頭呢?!!”
    周圍同僚滿臉錯愕的看著前一刻還意氣風華,此時卻突然發癲的秦縣令,一個個在倉促之下,呆若木雞,手腳無措。
    “噗通!”
    秦縣令在恐慌中,從高台上翻滾下來。
    他卻毫無所覺,緊閉雙眼,連滾帶爬的在刑場上摸索著什麽,口中驚惶得嚷嚷不停。
    “我的頭……我的頭……我的頭……”
    戄然!
    他摸到了。
    他摸到了一個血淋淋的腦袋。
    他狂喜的將其抱起,安向自己的脖頸。
    不想,他的脖頸上,竟有一異物,阻隔著他安放腦袋。
    他頓時氣急敗壞,雙手抱住這異物,猛地一拔,將其扯了下來。
    世界安靜了。
    隻有一串清脆的鈴鐺聲,從天際邊傳來,若隱若現,似有似無。
    “叮鈴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