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荒山稚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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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日初露,江城錢府便已經忙碌起來。
    婚喪嫁娶最講究良辰吉日。
    冥婚亦然。
    為了趕上好時辰,可不得小心籌備。萬一誤了時辰,耽擱合葬事小,影響家族氣運事大。
    這不,那邊日頭破曉,錢府吹吹打打之聲已經喧囂而起。
    朱紅棺材穿門而過,沿著城中大道向坨雲山而去。
    相較於昨日萬人空巷圍觀,今兒好事者卻稀疏了不少,待出城之後,便隻剩下出殯隊伍。
    錢家挑選的白事知賓頗有幾分門道,時間拿捏得是一分不差,一分不少。
    巳時剛到,出殯隊伍便抵達目的地。
    這是坨雲山野間的一片窪地,周圍雜草叢生,荒蕪至極。
    錢家夭折的二子,正葬在這裏。
    這倒不是錢家吝嗇地皮,純粹是當地習俗所致。
    ——卻是嬰幼夭亡,禁入祖墳,隻能葬入水地。
    出殯停棺後,便是破土起靈。
    即便錢家富貴,以上好棺槨安葬二子,在十一年歲月的侵蝕下,所謂起靈所得不過幾根枯骨。
    幸好柳氏沒有資格出殯,不然見狀怕是免不了一陣嚎啕大哭。
    起靈之後,便是合葬。
    待兩副棺柩沉入墓穴,白事知賓依例在兩個棺材之間搭上槽幫,寓意“過橋”,算是並骨合葬,成了屍骨親。
    填土間,焚花紅紙錢,舉行合婚祭。
    熊熊火光將成山的紙紮冥器燒透成灰,拋撒長空,隨風翻飛,不知所蹤。
    至此,這場荒謬的冥婚終於結束。
    但對於莫川來說,這件事才剛剛開始。
    趕巧,合葬墓穴在山野窪地,這倒是方便了他的監視。
    他仔細觀察地勢,擇一高地,又學那山間狡兔,藏於落葉灌木之間,隱去身形。
    至此,剩下的便是耐心等待了。
    上午時間過得飛快,畢竟有冥婚熱鬧可瞧。
    到了下午,時間可就難熬起來。
    莫川百無聊賴之際,有心修煉那三景道法,又擔心心神沉入其中,顧不得外物。
    索性琢磨起雲極觀傳承。
    這幾日,雲極觀授法中,也逐漸講到實用篇。
    大抵是如何運用元炁,以及日、月、辰三光之力!
    這一塊內容十分駁雜。
    莫川聽了半天,大概理清一些頭緒。
    雲極觀道統實用篇核心在於三大神咒!
    分別是:
    太陽咒、月孛咒、運鬥咒。【注1】
    如果說三景道法是雲極觀之根係,那麽三大神咒則是撐起雲極觀的枝幹!
    餘下駁雜符籙術咒,則皆為長在這些枝幹上的細枝嫩葉。
    雲極觀對三大神咒傳承要求極為嚴苛,因此深夜授法中僅僅提起,並未傳授。
    覺真子大課堂所傳授的,皆是一些無關緊要的枝葉。
    即便如此,依舊令莫川受益匪淺。
    比如,如何將日芒附於武器之上,擁有斬邪破妄之能!
    又比如,如何運用月芒醒神明智。
    ……等等,不一而足。
    這些運用法門頗為複雜,莫川在細細揣摩間,不知不覺,白駒過隙,日落若木。
    山野逐漸熱鬧起來。
    老鼠、山兔、野豬、黃皮子……不時從墓穴旁跑過,卻是尋那祭品吃食去了。
    “哥哥,你在瞧什麽?”
    一道稚嫩聲音,突然身後傳來,聲音極近,似在耳畔。
    正瞧那走獸入神的莫川,悚然一驚,猛然回頭看去。
    隻見一名垂髫稚童,正睜大黑溜溜眼睛看著他,眼神裏盡是好奇之色。
    仔細看去,他身穿白色窄袖上衣,腰間佩觽,下身則是通襠褲,後腦勺梳著兩個小鬏。
    像極了哪吒頭!
    “當然是瞧那飛禽走獸。”
    莫川微微吸了一口氣,微笑回道。
    “飛禽走獸有什麽好瞧的,我天天看,都看膩了。”
    稚童一臉得意,說完便迫不及待道:“哥哥,你能陪我玩遊戲嗎?”
    “你想玩什麽遊戲?”莫川問道。
    “唔……我們玩摸瞎魚吧?我敲木魚,你蒙眼。”稚童說著,不知從哪裏摸出一塊似木魚的灰白頭蓋骨。
    莫川瞧著那小小的頭蓋骨,心跳差點漏了一拍:“我耳朵不好使,還是你蒙眼,我敲木魚。”
    稚童聞言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行不行!你會跑掉的,這樣就沒人跟我玩遊戲了。”
    莫川眯起眼睛,思緒思量間。
    稚童有了新主意:“我們玩竹馬戲吧!你跑,我追。”
    莫川略一沉吟道:“那成!”
    “太好了!”
    稚童興奮拍手,伸手一跳,從一丈高的大樹上,折下兩根樹枝。
    “你要哪根?”
    莫川見狀眼神複雜,記得他做鬼時,莫說折下樹枝,連實物都碰不到。
    為了殺那重石子,他還特意蒙了畫皮,竊了根攮子。
    “我這根就行!”
    莫川彎腰,從地上撿起一根枯枝,學那稚童模樣,將其放在胯下,一手握住前端,使後端拖地,當做假馬。
    “我來數數,數到三開始!”
    稚童一本正經數了起來:“一、二……三!”
    第二聲響起時,莫川嗖得一聲,竄了出去。
    “哥哥,你耍賴……”
    稚童大喊,聲音卻興奮極了,邁開小腿便是追了過去,小嘴還不忘模仿禦馬聲音:
    “駕!駕!駕!”。
    “哥哥,你慢點!小馬快跑,快跑,快快跑!”
    稚童大喊大叫著,另一手佯裝拿著鞭子,抽在胯下樹枝上。
    “嘻嘻,你上當了,我追上你了!”
    一個眨眼間,稚童已經跑到莫川身旁,滿臉得意的歪著腦袋,看著莫川。
    “也罷!閣下意欲何為?”
    莫川停下腳步,神色嚴肅起來。
    “玩遊戲啊?哥哥你好慢!還是我的小馬厲害!”
    稚童仿佛並未察覺到莫川嚴肅之色,一副沉浸在遊戲中的欣喜模樣。
    “那要不……我們換個遊戲?”
    莫川皺了皺眉,試探問道。
    “好啊好啊!”
    稚童丟掉樹枝,一臉期待之色。
    “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我、我……我不記得了。”
    “你想要個媳婦?”
    “媳婦?是那種晚上可以玩打架遊戲的媳婦嗎?”
    “……算是吧!”
    “我想要!我想要!哥哥,你有嗎?”
    “我沒有。”
    “啊?”
    稚童頓時沮喪起來。
    不過,小孩子傷心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快他便拋擲腦後:“哥哥,我們玩什麽遊戲?”
    “我們玩跳馬坑遊戲吧!誰先跳進這個香爐裏,誰贏,怎麽樣?”
    莫川喚出饗祭道爐,置於兩人之間。
    “好好好!”
    稚童見狀滿臉欣喜拍手。
    “我來報數,不準提前跳,誰耍賴,誰小狗。”
    “嗯,誰耍賴,誰小狗!”
    稚童一臉認同,目光死死盯著饗祭道爐爐口。
    “一……二……三……跳!”
    稚童嗖的一聲,高高躍起,一個高拋尾,鑽入那饗祭道爐之中。
    莫川隨即一揮手,饗祭道爐驀然消失,重新隱於他的魂魄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