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國人議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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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國人
戎人,是指居於華夏北方諸國之間的一些小部落,亦或者未開化的小國。
伊洛之戎,居於伊水、洛水之間的山林之中,儼然是一個獨立的小王國。
辛邑在伊、洛之間,靠近伊洛之戎,時常受到其騷擾。
秋收剛過,戎人再次襲來,想要劫掠辛邑。
戎人派遣使者告訴辛邑,隻給他們三天時間準備糧食,如果三天後沒有足夠的糧食,他們就親自來“取”了。
這在辛邑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應對之法無非三種。
其一,組織國人對抗,不過辛邑人口不多,一般都要聯合其他公邑一同對抗。
其二,乖乖納貢,將糧食給戎人,隻要他們的要求不要太過分。
可是這一次,戎人突然出現,直接堵住了辛邑唯一出山的道路,隨時都可以攻入辛邑。
在占領道路的第一時間,戎人就摧毀了辛邑的烽火台,並且告訴辛邑如果敢點燃狼煙,就將辛邑所有人殺個幹幹淨淨!
而環繞在辛山的青水,因為連天的暴雨,河水暴漲,河流湍急,根本無法行船了。
想要聯絡其他公邑或者都鄙,是根本不可能的。
但是第二條,似乎也不是那麽的可行。
今年王室的貢賦增加了,倘若給了戎人,那麽秋後王室的貢賦該怎麽辦?
到了這個地步,樊米也就提出了第三個方案。
那就是獻女了。
將辛邑的女子獻給戎人,以求的戎人的退兵。
可是這個方案,在辛又這裏無論如何也是通不過了。
“戎人,兵馬幾何?倘若集齊我全邑之力,可否抵抗?”
辛又問道。
這前任之主確實庸碌,竟然連這麽關鍵的信息都不知道,就提著一把劍衝了出去。
勇而無謀,怪不得被人架空。
司徒樊米道:“此次伊洛之戎,共聚集了大約兩千餘人,全部都是輕甲長刀,堵住了我們下山的路,我們如果盡力阻擋的話,恐怕。”
“是啊,今年青水暴漲,淹壞了他們的莊稼,所以傾巢而出,肯定不會輕易退兵的。”
一位樊氏的老者開口道。
國人議事,都可發言。
尹氏也有子弟道:“我們固守在山頂,絕對可以支撐好幾天,等到水退了再去求援,有浦邑相助,定然可以擊退戎人!”
“尹求,就我們辛邑的兵力,不足五百人,一天都撐不住!”
“尹氏想建功,自己去打戎人好了,何必叫上我們一起送死。”
“上一次不是都定好了嗎!把那賤女子交出去!”
“是啊!交出薇,戎人必然退兵!”
……
國人們紛紛議論,司徒樊米臉上微微一笑。
“君子,這件事就不要再猶豫了,你也試過了,根本不是那些戎人的對手。”樊米道。
樊氏族人,基本都是步卒。
他們不想和戎人在山林當中正麵交手,自然要選擇和解。
“司徒可保證,送出薇就一定能讓戎人退兵嗎?”
辛又開口。
“這……我不敢保證。”
樊米搖頭。
“誰能保證?”
辛又看向了眾多的國人。
誰能?誰都不能……
“今年戎人歉收,你們說,是女人對他們重要,還是糧食對他們重要?”
“戎人如此多的兵力,難道不能攻破我們城邑,搶走糧食,再搶走女人?”
“你們以為戎人是什麽?是那些講究禮儀的大國?一味的退讓,他們會繞過我們辛邑?”
一連串的問題,讓樊米啞口無言。
國人們也都不再做聲。
不是不敢反駁,而是無法回答辛又的問題。
尹榮以為邑大夫終於站在了自己這邊,於是昂首道:“所以我說,還是要堅守!什麽也不能給他們給!”
“堅守?靠著你們尹氏的弓箭?你們如今又多少箭矢?在山林之中可否發射?”
“這……尹氏箭矢大約五千支。”
“五千支?殺兩千多人?你覺得可能嗎?”
即便辛又對冷兵器時代的戰爭不是很了解,也知道弓箭殺敵的比例,也不可能達到二比一。
有記載的戰役,弓箭的射殺比應該在五十比一,而且還是職業的弓箭手!
辛邑尹氏的箭手,雖然都會射箭,可是他們的弓箭、技藝以及辛邑的地形,都不可能靠著這五千支弓箭抵禦外敵。
“司馬。雖然你們尹氏勇氣可嘉,但是你身為司馬,應當熟於兵事,難道你連這點謀劃都沒有?”
辛又毫不客氣,國人議事,自當暢所欲言。
尹氏不切實際的說法,比樊氏還不靠譜。
說實話,若不是之前的那位“辛又”對薇懷有情愫,加上今年的情況特別,一個女子可能起不到多大作用,辛又真覺得樊氏的決策才是老成之見。
一個女奴,換來一邑的安寧,對於辛邑來說確實比較劃算。
可惜,辛又不同意。
辛又,自然也不能同意。
……
“君子,如你所說,送糧不成、強守不成、送那賤婢去求和也不成,難道我們就這樣等死?!”
樊米的嗓門抬高,向著國人說道。
國人們,尤其是樊氏族人,有的開始吵鬧,有的則出言諷刺。
“君子這也不是、那也不是,我們還議什麽?!”
“邑大夫武勇非常,一個人就敢去奪戎人首級,自然看不上我們的計策。”
“倘若人人都像邑大夫那般魯莽,辛邑早就沒有了!”
尹氏之人,也有一些加入了進來。
這讓辛又看清了如今邑中的局勢。
樊氏之心,路人皆知。
尹氏雖和樊氏不睦,卻也絕不是辛氏的鐵杆盟友。
最讓辛又寒心的,是辛氏族人的態度。
此時辛又遭到圍攻,卻無一個辛氏族人站出來幫他說話。
似乎大家都在等著辛又抱頭求饒,然後自己放棄邑大夫的職位。
看到國人都紛紛開始指責辛又,樊米給兒子樊伯玉使了一個眼色。
樊伯玉深吸了一口氣,這是他們樊氏等待了數十年的機會!
於是他壯著膽子說道:
“君子舍不得婢女,棄國人性命於不顧,我看非邑大夫之選!”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
非邑大夫之選?辛邑一百多年來,都由辛氏大宗嫡子繼任邑大夫,辛又為獨子,除了他還有誰能擔任?!
難道由樊氏嗎?!
這可是破天荒的大事!
樊氏幾個膽大而又機敏的家夥趕緊附和:
“我們辛邑乃公邑,可不是辛氏的封地!誰是邑大夫,是由朝中司徒大夫說了算,並非一定要辛氏族長擔任!”
“沒錯!我們樊氏這幾年收成頗豐,都是族長的功勞,我看族長比邑大夫厲害多了!”
這個時代,國人對“政治”的熱情是極高的。
沒有對上位者的恐懼和盲從,自由的發表自己對國家大事的看法和意見。
這是他們的權力,也是他們的義務。
國人之怒,天子也能給趕出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