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金絲湯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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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得將齊姝送至姚府,二皇子蕭楚這才將那些不入流的話本子掃到一側。
    謀士李安進了馬車,便見二皇子正輕輕按揉著太陽穴,顯然是有些煩躁。
    他心下微動,隻坐在馬車右側靠外位置,言語中帶了些調侃,“怎的?齊家三姑娘不美?”
    蕭楚淡淡掃了李安一眼,“美的人多了,她門第太低。”
    李安卻肅了神色,“齊三小姐正與康府議親,此事原也無礙。但那康廣文,是太子的人。”
    蕭楚冷笑了下,“一個三品的翰林學士,一個沒落侯府,即便結親,又能如何!”
    他向來眼高於頂,這些不能左右朝局的人,實是無傷大雅。即便被他那好大哥拉攏再多過去,亦是無妨。
    李安不敢苟同,“我原道也是無可無不可,但上次陛下獵場受驚,王爺可還記得,是誰救駕?”
    “緹騎司新任司都範程……”說至此處,蕭楚麵色變了變,“這門親事,與他有關?”
    李安一臉高深莫測,那範程雖飛身救駕,卻全程戴著一副銀白無臉麵罩,便是如皇子們也無從知曉他的身份。
    眼下這太子插手不顯眼的兩家親事,可是聽到了什麽風聲?
    蕭楚臉色變幻,心中遊移不定。這範程本人,莫非跟齊家有關?
    李安並未言明,隻意有所指道,“無利不起早,太子既想下這盤棋,咱們不妨把棋局擾亂……”
    新雨初晴,天邊晚霞絢爛成錦。
    “明個兒是個好天。”司棋彎腰穿了一雙高邦雨鞋,兀自說道。
    時錦跟著司棋學了半日烹茶,早已有些疲累。她坐在回廊邊的扶凳上,抬眼望了望晚霞,又自低著頭嗑瓜子。
    瓜子是托廚房負責采買的小廝買回來的,並著一些果幹肉脯,一起捎了回來。
    眼見丫鬟們雨天無事,趙大娘提前翻檢出來,特特讓碧兒送過來的。
    知畫也抓了一把,一邊嗑一邊跟時錦聊天。
    她前些日子上了火氣,偏偏又嘴饞得緊,一番瓜子磕下來,整個人的嗓子都跟著啞了幾分。
    “你這樣不行。”時錦掃她一眼,搶下她手裏的瓜子,“上次我把荷葉茶配齊全了,荷葉性溫,有清心火、平肝氣、泄脾火、降肺火的功效,加之裏麵又配了決明子和陳皮,並少許冰糖,你喝上個三五天,保證什麽火氣都消了。”
    知畫聽得意動,趕忙向時錦討要,“好姐姐,快與我拿些,改日我請你吃蓉錦鋪的點心。”
    時錦笑她,“你這是還記著侍墨的話兒呢。”
    上次吃荷葉粥,侍墨就說給知畫帶點心,可這麽些天過去,也沒見侍墨帶回什麽來。他和二爺鎮日裏進進出出,看著忙亂,卻並不知在忙些什麽。
    知畫聽了時錦的話頓時滿麵羞紅,隻拿手去撓她。
    兩人正笑鬧成一團,侍墨正好從角門進來。他手中拿著一隻錦盒,進來便道,“二爺呢?”
    知畫惱他說話不算數,別過頭去沒搭理,時錦隻笑著指了指書房,“二爺今兒個一天都在裏麵。”
    侍墨也不多說,隻瞅了知畫一眼,心道,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知畫那個女張飛居然也會扭捏。
    侍墨這一進去就是小半個時辰。時錦幫知畫拿好荷葉茶,趁著侍墨出來,又塞給他幾包,這才笑道,“二爺這會兒沒忙吧?能擺飯了嗎?”
    侍墨接過荷葉茶,道了句謝,這才嘻嘻笑道,“盡去擺飯吧。二爺這會兒得空。”
    有了侍墨的話打頭陣,時錦便趕忙著了小丫鬟去廚房提飯。
    不一會兒,四菜一湯備好,時錦便忐著心去請齊二爺用飯。
    她表麵雖依然笑鬧,但內心裏對二爺的畏懼又多了幾分。
    二爺喜怒無常,保不齊什麽時候會發作在自己身上。一想起昨兒個那一海碗薑茶,時錦隻覺得這會兒胃裏還在跟著翻騰。
    好在這次二爺沒說什麽,她隻敲了門,稟明進膳後,書房的門便悠悠打開了。
    齊二爺今兒個因著沒出門的緣故,身上的罩衫是鴉青色家居常服,比之往日的清冷更多了一分懶散閑適。
    他個子極高,低頭看了眼時錦頭頂的發旋兒,這才邁開步子往正房那邊去。時錦趕忙跟上,打起簾籠,伺候著二爺用膳。
    先會兒老太太那邊來人,直接去了灶上,送了兩隻肥美的人參雞來,讓趙大娘整治了給二爺補身體。
    趙大娘直接燉了隻雞,又把另一隻圈在籠子裏,隻等隔日再給二爺做一次。
    除了這道人參藥雞湯,還有鬆仁玉米、燒鹿筋、黃燜魚翅,並一碗金絲湯麵。
    那湯以高湯做底,佐以青蔥、香油,雖湯色淺淡,揭開蓋子卻是香氣四溢。
    時錦一邊布菜,一邊默默吞了吞口水。
    果然富貴人家花樣兒多,食個晚膳亦是花樣多多。
    聽得那道人參藥雞湯是母親的心意,齊墨璟不由得多吃了幾口,又挑了一綹麵,慢條斯理得吃著。
    時錦低著頭,不去看齊墨璟進食,生怕自己一個忍不住,口水跟著流出來。
    齊墨璟緩緩吃完,便坐在了搖椅上。時錦正欲把碗筷收下去,就聽二爺恩賞般開了口,“剩下的,賞你了,就在這吃罷。”
    時錦愣了下。之前二爺可是從未有過什麽賞不賞的,頂多二爺走了,她們幾個小丫鬟分食一下。
    這會兒二爺既然下了令,時錦自然沒有不從的道理。
    她沒敢坐二爺常坐的凳子,隻站著身,端起那還剩了一小半的麵來,撿起一雙未用過的筷子,挑起麵吃了起來。
    烏木漆花踏腳搖椅放置在鏤空隔斷裏,從齊墨璟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時錦吃飯的樣子。
    他拿著書淡淡掃了一眼,便見模樣鮮嫩的女孩子噘了唇吸麵。
    她吃得又快又沒有聲息,整個房間靜靜的,臉上則帶著一股子難得的滿足之感。齊墨璟腦子放空,不由得想起一件舊事來。
    他的生辰跟父親的忌日是同一天。因此每每生辰,母親便如忘了他般,從不與他慶賀。他又是早慧的性子,便也從未如其他孩童般期待過生辰宴這回事兒。
    那年他新納了她,後來九月初三為著給老侯爺祭拜的事兒特特跑了一日,腹中水米未進。待得晚間歸家,她為他留了一盞燭火。待看到他,他猶自記得她眼中的歡喜,摒退了旁人,如做賊般從食盒中端出一碗臥蛋的清湯麵。
    “二爺,快吃,涼了就不好吃了。”她雙眼期冀,如盛滿細碎星光的星空。
    他低頭嚐了口麵,麵不知放了多久,早已沒了溫度。那是他平生第一次想哭,如鯁在喉,咽不下,也吐不出。
    猶記得他當時的冷淡。他垂著眼睫,不辨喜怒,“麵冷了,倒了罷。”
    他無暇顧及她的情緒,隻是打那以後,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沒有去過她屋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