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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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錦隻覺天旋地轉,整個人便懵然入了他懷。
    二爺身上氣息清冽,隱隱帶著些莫名冷香,此時被他環住,時錦隻覺得那股子獨屬於他的氣息無孔不入般充斥鼻腔,整個人頓時麵如火燒,亦掙紮著想要起身。
    豈料二爺自鼻中哼笑一聲,仿似嘲她不自量力,一雙手雖未多用力,卻牢牢錮著她的腰身。
    時錦的眼中蓄了惱,使力去掰那雙鋼筋鐵骨般的手臂,然則幾次撼動,俱都無功而返。
    她由是垂了頭,手上也失了力,隻眼淚隱隱盈於睫,仿若染了霧氣的蝶,輕輕顫動翅膀,那氤氳的霧氣也跟著泅開一片濡濕。
    齊墨璟輕歎,“怎的這般委屈?剛不是還一臉無所謂的模樣?”
    “奴婢並非因白日裏的事委屈,”時錦嗓音中微微帶著些輕顫,“二爺可否放了奴婢?”
    齊墨璟難得氣息一滯,當下鬆了手,懷中一空,便見時錦掙紮著站起,隻低垂著腦袋侍立一旁。
    他的臉莫名黑了黑,當下拂袖而起,“安置吧。”
    ……
    轉眼進入九月。
    雖則白日裏秋老虎橫行,到底夜晚寒涼了些。
    時錦將捎與阿弟的衣裳與藥丸托常出門的奴才寄出,趁著日暮四合,天光未散,又籠了件外衫上身,拈了針線,想要縫製些鞋襪出來。
    不單是阿弟和崔秀才,便連二爺那一份也要做出來。
    阿弟的鞋襪隻需輕軟舒適,二爺的則又添了做工與精巧。
    時錦曲指拈針,正自勤奮,便聽得侍墨那略顯倉促的聲音在窗外喚她。
    她正自應了一聲,聽得另一邊知畫出了門子,與侍墨搭腔,“可是二爺今晚不回來用飯?”
    侍墨隻朝她揮了揮手,“二爺有事囑時錦去辦。”
    知畫由是又關了門,不再搭腔。
    時錦將針線收於笸籮,一出門子,便見侍墨略略焦急的眉眼。
    他朝時錦走了幾步,湊近了低聲囑她,“你且去換身男裝,等下我來接你出去。”
    言罷,他將一個綠綢包袱送與時錦懷中。
    “二爺可是說了什麽事?”時錦最懼男裝,幾次三番,都沒得好事,眼下自然還想打問打問。
    然侍墨卻無心細說,隻催著時錦更換衣衫。
    時錦無法,隻得將那包袱帶入耳房,細細換了衣裳,束胸紮緊,並攏了個俊俏高髻,一時間顧盼神飛,倒好似個身量未長的俊俏郎君。
    二爺讓侍墨送來的衣裳倒是正合她身量,是淺綠泛黃的卍字暗紋圓領長衫,腰間係一同色腰帶,瞧著不像下人,倒好似哪家出街遊玩的紈絝。
    時錦捏不準二爺心思,隻趁著暮色漸染,隨著侍墨一路出了角門,又上了一輛普通的單馬帶廂馬車。
    車壁四周都被釘死,顯見不能與外麵張望。時錦端坐馬車,聽得外麵一聲短促吆喝,整個人便帶著幾分忐忑出發。
    她心中惴惴,這些時日,二爺別說與她說話,便是回府,亦是寥寥。
    時錦摸不透二爺心思,再想及有關二爺的傳聞,隻身坐於暗黑一片的馬車中,麵上蒼白漸顯。
    馬車周遭無光,隻於車轅處吊著一盞慘白白的氣死風燈,隔著車簾縫隙隱隱透出一絲慘淡光亮。
    時錦不知方向,隱約覺著馬車幾經轉圜,最終匯入大路。
    漸漸人影漸稠,有隱隱約約的吆喝聲並守城衛隊鏗鏘有力的踏步聲自馬車外傳來。時錦那緊繃著的心隨著這人間煙火氣一點點放鬆下來。
    然而,還不待她徹底鬆口氣,周遭的聲音又是一變。
    空氣中彌漫著膩甜的香粉味,有往來的嬌俏女子聲於招呼著過往行客歇腳。一時間,調笑聲伴著音言浪語充斥於耳,時錦麵色遽變。
    饒是她清白之身,亦知此處乃煙花之所。她的手不由把住車壁,隻期侍墨快快將馬車驅至他處。
    越是心有戚戚,便越不能如願。隻聽侍墨一聲輕籲,那馬車正正好好停在那片煙花之處邊緣。
    侍墨尋了個拐角停下,掀開車簾,便見時錦正抱著車窗邊緣,滿麵警惕得望著他。
    “出來罷。”侍墨朝她招手道。
    時錦並不如他所言,緊扣車窗,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問他,“你要帶我去哪?可是爺要賣了我?”
    侍墨呲牙,嚇她道,“你若不聽話,倒真有可能把你賣了。”
    時錦聽得此言,更不願下車。腦海中隱隱覺著,二爺是不是真要把自己送與他那個有特殊癖好的好友?倘或如此,倒不如一頭撞死來得幹淨。
    侍墨瞧著時錦當真害怕,不由得頭疼道,“天祖宗!二爺正在仙樂坊等你,可緊著些罷!”
    “那你且說說,二爺尋我作甚?”時錦機警問道。
    “你若不去,二爺怕是真要把你賣了。”侍墨撫額,“且隨我去,保你無虞。”
    時錦雖不信侍墨所言,但想及二爺為人,若是耽誤了他的事,怕真是要沒甚好果子吃。
    由是她謹小慎微得下了馬車,站在侍墨一旁。
    “這便對了!你且莫慌,抬頭挺胸收腹,隻撿著那浪蕩公子哥兒的做派學一學,咱們這就往那銷金窟裏走一遭。”侍墨舒展筋骨,與她說道。
    時錦學著印象中的公子哥兒形象站直,眼神一轉,便帶了些異彩流光出來。
    侍墨瞧著時錦一秒入戲,不由得挑起根大拇指來。
    兩人一前一後,大搖大擺進了仙樂坊。侍墨顯是常客,婉拒了領頭媽媽的熱情招待,隻帶著時錦一路上了二樓,連拐兩個彎後,這才於拐角處一扇紅木鏤花門上三長兩短敲了敲。
    那花門內沉寂無聲,半晌,一聲兒熟悉的清冷嗓音響起,“進。”
    侍墨由是推開門,帶引著時錦一道進入。
    那門中燭光燦然,內外室之間一道瑩潤清透的珠簾屏障在燭光映照下折射五彩光華,影影綽綽,瞧不真切。
    侍墨掩好門,圭步鎳行至珠簾前,彎腰打起珠簾,時錦便瞧見自家二爺正端坐於一鋪著淺金紋路素白底桌布的紅木圓桌前悠然品茶。
    聽得珠簾挑動,他斜斜一瞥,便瞧見錦衣華袍膚白貌美的小郎君正眉眼溫順得邁步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