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嗎？猛獁之角要拆遷改建廢棄街區，說流浪營地存在到現在，已經給坊市的生意和安全帶來了隱患，他們是不是想趕走我們這些普通人啊？”
    “哈，隱患不是一開始就存在嗎？一大群來曆不明的人混在一起，還有互換零碎的交易聚會，是因為上次的異常事情才找借口把人清理掉吧？”
    “唉，我來這裏好幾年了，還是沒有找到成為非凡者的契機，難道這輩子就隻能當普通人嗎？”
    “非凡者有什麽好的，不就是吃得起魔獸肉，喝些異國特產的酒水果汁，普通的肉幹和麵包泉水不也一樣能生活嗎？隻要賺錢的機會多多，在哪裏都一樣吧？”
    “那還是不一樣的，非凡者能吃得起魔獸肉，普通人遇到魔獸就隻有被吃的命啦。”
    “猛獁之角真會做生意，剛搞定異常事件，轉頭就擴建翻新，有沒有房子價格的內部消息？”
    猛獁之角廢棄街區的處理方案已經傳開了，要不了多久，舊的痕跡就會被拆解消除。
    往日的錯誤悄悄翻篇，新的故事還未動筆寫下第一個符號，心頭卻絲毫沒有輕鬆的滋味。
    瑪麗拉低兜帽，像一條灰溜溜的老鼠，從冒險者們中間快速穿過。
    法蘭德和恩佐無需遮擋掩飾，不管喜歡他們和討厭他們的人有多少，他們總是穿著堅固沉重的盔甲，我行我素地做著自己喜歡的事，直麵挑釁者或敬畏者的眼光，不去那樣在乎其他人的評價。
    當自己找到他們聊起這件事的時候，法蘭德很少見地發表了評價：
    “能真正地鼓起勇氣，像戰車一樣朝著困難阻礙發起無畏衝鋒，是一件好事。但你要想清楚，你使用的到底是屬於自身內心的勇氣，還是依靠他人時產生的心理安慰，或者其他的錯覺。”
    “越是迷茫的人，越是無法掌握非凡特性的真諦，有些事情朋友注定無法幫助你，你需要自己一步步建立起強大的內心，才能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當你開始否定自我的種種，等待全世界突然原諒你並接納你，自己也可以放心地放下過去重新開始——千萬別相信這種屁話，實際上大多數人隻是跟著流言蜚語尋找利益和安慰。”
    “我見過很多冒險者去告示板上撕下自不量力的危險懸賞，在眾人的喧嘩和起哄中獲得了暫時的興奮和滿足，然後冒險者死去，人們真假難辨地發出惋惜或感歎，轉頭又尋找下個被獻祭的獵物。”
    “總之你要明白，被捆綁和被討論不是被愛，也不是被重視和被接納，那些隻是人們的日常。”
    瑪麗疑惑地抬起頭，鼓起勇氣看向盔甲麵罩的縫隙，但是她什麽都沒有看見：“為什麽要和我說這些？法蘭德先生今天的發言像長輩一樣……”
    “我隻是擔心你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然後精神失控。”法蘭德簡單地結束了話題。
    瑪麗頓時語塞，像是被人用長矛貫穿了偽裝，釘在無處可逃的原地將最難堪的部分暴露無疑。
    恩佐時機恰好地承接話題：“我們走吧，既然答應了柯黎要做新的商品測試，我們有空就和你一起去，聽說報酬還可以拿寶石抵扣是不是真的？”
    瑪麗邊走邊說：“是的，柯黎先生說是按零售標價抵扣的，也可以選擇金鎊和魔石報酬。”
    恩佐：“哈哈，死活不肯降價的是吧？我知道，從第一眼看到他，就感覺他是那種人。”
    法蘭德：“是啊，他有自己的秘密和想法吧，不太好深入接近。”
    “和他聊天時，就像隔著一張放滿寶石的桌子一樣，走到朋友距離就無法再前進一步。”
    恩佐：“嘿，法蘭德，你難道還想和他發展出超越友誼的關係？”
    法蘭德：“那倒沒有，隻是覺得和他聊天，隻能聊生意、知識以及必要的任務，連日常的話題都說不上幾句。要是他的晉升速度和天才們一樣快，朋友之間的話題就會越來越少啊。”
    恩佐：“你還不夠天才？這都快到了，你想問就直接問唄，他又不會惡魔變身吃了你。”
    法蘭德盔甲聳動，似乎想到了什麽好笑的事：“說的也是，別的惡魔序列非凡者我多少能推測猜想一下，但是柯黎……我甚至想象不出他以後的惡魔形態是什麽樣子。”
    柯黎正在店裏加工1級附魔寶石，給3級寶石的訂單做各種準備。
    看見法蘭德三人來到店裏，他動作麻利地處理掉手頭的活兒，將寶石一股腦地塞進抽屜。
    法蘭德：“咳！早啊柯黎，今天吃的什麽？”
    柯黎一時沒反應過來：“啊？我隨便燉肉吃過了，你們是來做測試還是買東西的？”
    法蘭德和恩佐頭盔對視，又扭過臉來：“聽說有新商品，正好瑪麗也邀請我們，就過來看看。”
    柯黎把手放在浸洗液裏，用惡魔之火將石棉等材料的加工碎屑清洗掉，自己有惡魔之火和神秘花紋是無所謂，隻是不想弄到別人身上：
    “不用這麽正式，寶石卡套的設計差不多完成了，隻剩下材料成本和靈感過載方麵的調整。”
    瑪麗吃驚地問：“不是說研發成本很高的嗎，這、這麽快？！”
    柯黎看了瑪麗一眼，心說這怪女人還是缺乏鬼話連篇的天賦：“是很早就開始做的構思，隻是最近有點閑錢了，速度快不等於沒有精力和成本投入，隻是消耗在了其他人看不見的地方而已。”
    “來院子吧，我按俱樂部訓練場的風格改了改，做測試應該夠了。”
    店鋪關門，四人來到改成訓練場的院子。
    恩佐不自覺地點頭：“不錯，雖然不夠大，不過也夠用了。”
    柯黎從袖子裏抽出一疊薄薄的、閃閃發亮又布滿金屬嵌套紋路的卡套：“卡套在這裏。”
    “紅寶石卡套攻擊傾向強化，藍寶石卡套防禦傾向強化，橙晶化石琥珀是針對人類學家特化，先測試一下有沒有提升效果，再來測試具體的數值提升或效果幅度。”
    “普通程度的彎折不會損壞的，某種程度上采取了液態金屬的思路。”
    “這樣嗎？”瑪麗集中精神，手指劃過左前臂的皮革口袋，手法流暢地抽出卡牌。
    張卡牌懸浮在她的身前，隨時可以激發力量進行“打出”。
    瑪麗小心地拿起卡套，覺得手感很輕，摸起來有一點軟，但又能和金屬一樣恢複形狀。
    充滿棱鏡切麵和光彩折射的寶石卡套，被用在樸實無華的卡牌上。
    “明明隻是最普通的斬擊，抽卡的時候都覺得變高端了，這就是金錢的力量嗎……”
    瑪麗小聲嘀咕，提升靈感注入卡牌，頓時感到了各種設計細節的巧妙：
    “這是？我的靈感好像在燃燒一樣，意念方麵的契合度也非常高，甚至不需要刻意抓握卡牌也能進行打出，沒有出現肚子和手心冒火一樣的過載，說明是寶石結構的力量優化？”
    “來試一試？”法蘭德接受了瑪麗提供的護盾，隨後又在護盾之下額外產生能量鱗甲。
    “斬擊！”
    卡牌打出不再是原本的藍白弧光，而是紅白弧光。
    第一層護盾破碎，第二層能量鱗甲隻是出現劃痕。
    “嗯？確實強一點，以前你的斬擊隻是勉強破防而已，連這點能量劃痕都不會出現。”
    法蘭德說是這麽說，但那劃痕不到2秒就消失了，看得出這種程度的攻擊力對他毫無威脅。
    “有點意思，多來幾次。”
    瑪麗乖乖照做，不過她的特性還是老樣子，一口氣打出5張牌後立刻過載需要冷卻。
    如此測試幾番，恩佐也被勾起了興趣，舉起盾牌測試斬擊的威力。
    法蘭德直接提供數據分析：“假設之前的斬擊是10點威力，現在差不多有15點的樣子，相當於槍械口徑提升，以斬擊的切割速度和靈魂程度來說，應該可以對一般的魔獸造成傷害。”
    “如果進行一輪精細的測試，數據應該會更加準確。”
    柯黎檢查卡套，確定隻是瑪麗本身過載，寶石卡套沒有出現異常的損耗：“有大致的標準就行，其他的測試可以交給我，接下來是護盾。”
    瑪麗連忙從口袋裏掏出一把燧發槍：“以前去槍械店委托定製的標準測試槍，店主也是非凡者，威力剛好可以打破我製造的護盾。”
    “喔，既然你準備好了，那就休息一下，恢複狀態之後直接開始。”
    恩佐趁機問道：“柯黎，既然你的寶石工藝連卡牌都能強化，能不能給我的武器盔甲之類的也來一套？”
    柯黎後退兩步，看了恩佐的裝備幾眼：“不太行，寶石卡套的原理是，寶石卡套和卡牌本身在施展之中直接能量化，不直接參與物理武器攻擊的碰撞，寶石鍍層隻會變成純粹的消耗品。”
    恩佐看了法蘭德一眼，又問：“瑪麗現在在休息，要不我們來試一試別的？”
    柯黎有些意外，嘴上卻問：“試什麽？”
    恩佐提議地獄之刃，卻被柯黎拒絕。柯黎心說你以為寶石能量和地獄之刃不要錢啊，那是針對弱點破綻的斬殺，對固若金湯的騎士正麵攻擊很菜的，序列18肯定沒辦法拿來當主手武器用。
    隨後柯黎又說：“不過你要是想試一試槍械和寶石子彈的威力，我之前改良過技術，還剩下一批半淘汰的子彈，不打也是白不打，有興趣嗎？”
    恩佐自信舉盾，威懾和護盾同時爆發：“我序列比你高，你不用手下留情，盡管衝我來。”
    柯黎拿出左輪槍，以及以前製作的子彈，一邊後退一邊慢悠悠地換彈裝填。
    “那開始咯。”
    步伐站定，砰砰連發的左輪槍，6發子彈傾斜出去甚至不需要1秒。
    停滯在能量盾牌表麵的子彈如同灼熱的紅鐵，恩佐拿單手劍柄拍了拍盾牌，發燙的紅鐵迅速掉落，在濕潤寒冷的泥土上迅速散去溫度：
    “比起斬擊的切割性質，小打擊麵的子彈貫通確實不一樣，還有物理性質的實體子彈加成。灼熱的持續破壞是依附在彈頭之上的，先瞬發再持續傷害的攻擊，和一刀致死的地獄之刃不是一回事。”
    “喂！柯黎，你這舊版子彈不太行啊？要不換新版的子彈試一試？”
    柯黎當即發現，狡猾的恩佐居然在試圖嘲諷自己，不禁有些好笑：
    “幹嘛，你今天就那麽想挨打？槍械這種東西可不好收手。”
    恩佐大聲笑道：“嗨！之前經曆激烈戰鬥又有所提升，普通的鍛煉效果不好了，試試唄！”
    柯黎：“你先把你那嘲諷收了，不然我會忍不住朝你臉上開槍。”
    “欸？你居然有意識到啊，我還以為你完全沒有鬥誌不感興趣。”
    說話間，柯黎手掌自然下垂，幾顆寶石被揮手落在地上，形成一道道薄薄的立體能量屏障。
    “嗯？這是……”
    “寶石矩陣部署，開火！”
    柯黎開啟惡魔之眼，特性和意念受到寶石工藝的操縱，手法極快地裝填子彈左輪連射。
    一顆顆寶石子彈爆射而出，穿過矩陣粉碎能量化後，像纖細的激光火線編織成了火焰的蛛網，一條條地貫向恩佐的能量護盾。
    “好家夥，叫你一起訓練你居然動真格的啊！”恩佐怪叫一聲，語氣裏卻是笑聲。
    看得出來，恩佐對能量光束類的攻擊很有理解，瞬間就改變護盾類型。
    盡管護盾被火線切割貫穿，但在恩佐的加持之下，能量束的攻擊有部分被轉換成物理。
    這大幅度地減少了威力，盡管恩佐在舉盾格擋時微微後退，卻同樣沒有被打破護盾。
    “原來如此，聖杯騎士更擅長魔法係、能量係抵抗，你應該也和法蘭德一樣會用武器加持。”
    “嘖，恩佐你這嘲諷天賦真不錯，下次你再嘲諷挑釁我就拿實心鋼球大炮轟你。”
    恩佐拍拍柯黎肩膀笑道：“別別別，實心鋼炮我肯定要躲，朋友之間不必用攻城火器吧！”
    “喂！你呢，法蘭德，就隻是站在旁邊看著嗎？不來和哥們幾個一起流汗熱乎熱乎？”
    那個，不是說要測試卡牌的嗎，其實我剛才已經休息好了……
    瑪麗原本想舉手發言，看著法蘭德拔出大劍，欲言又止地坐了回去，發言的勇氣又消失了。
    可是看著他們從生分到熟悉，恍然之間，瑪麗的手掌浮現出堅硬的黑線。
    極為罕見的，她竟然感到非凡特性有所共鳴，發生了不一樣的變化：
    也許，自己不應該那麽害怕遭到拒絕，以及弄巧成拙後的不知所措，不用急著退縮到安全區。
    人的感情也存在彈性，如果害怕拒絕就用非凡力量強行構建聯係，隻會把關係變得更加僵硬。
    握住拳頭，感到自己的錯誤太多，想要補償是一筆巨大的負擔，無法安心地重新開始。
    鬆開拳頭，又感覺錯過這些人會變成一生的遺憾，不負責地躲起來也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這是羞恥還是勇氣？這是責任還是負擔？瑪麗發現，自己居然和法蘭德說的一樣無法分清。
    那麽，不如往前走一步吧。
    “先……先生們，我已經休息好了！可以開始了！”
    恩佐：“你別急，沒看見他倆正忙活嗎？一會兒我們三個一起打你，保你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