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市，龍虎山。
    晚上八點，清朗的月色如綢帶般從空中垂落在山間。
    “您好再往上走就是天師府了，需要買票，大人三十小孩半價。”
    “那我呢？”
    “……小天師？你回家當然不收錢，今天怎麽從景區口進了？”
    透過小窗看到來的人是穿著身藏藍色道袍的小天師季長河後，賣票的大叔連忙把門打開。
    “這不是直播想不到啥點子嘛，尋思給大家介紹一下龍虎山。”
    “挺好，這段時間遊客都跑去普光寺那邊了，你趕緊上去吧。”
    “好嘞，兄弟們，你們看，我小天師就是有麵子！來來來，跟我走！今天我帶你們免費龍虎山半日遊，嘿嘿嘿，你們賺了啊！”
    季長河看著攝像頭大手一揮。
    他是龍虎山第三十七代傳人，從小就在龍虎山長大。
    一身道家純陽功夫早已是爐火純青之境。
    而且什麽劍法篆術，風水卦象他也全都是門兒清！
    他甚至敢說自己師父二十八歲的時候，修為和知識儲備都未必能趕得上他現在十八歲的時候！
    不過，這當天才啊，有利就有弊。
    季長河享受著龍虎山上上下下當寶一樣捧在手心裏的待遇，那就一樣擔著被龍虎山上下過度保護的負擔。
    他剛高中畢業的年紀，說實話，十八歲也不小了。
    可偏偏大家都覺得他年紀太小啥也幹不了！
    拋頭露麵的事兒，一律不讓他幹。
    師父師叔們連開會都不肯帶他，每天就板著個臉讓他修行。
    前段時間還直接丟給了他一塊黑色的石頭，冰冰涼涼的。
    說等季長河什麽時候讓它亮個五分鍾，什麽時候就純陽大成了。
    麵對詭異就可以橫著走了。
    給季長河聽得直打瞌睡。
    這大餅畫的。
    都什麽年代了？
    還詭異？
    還純陽大成？
    想幹嘛？想讓我成仙啊？
    這年月TM的還有個屁的仙啊鬼啊！
    當然，這話季長河也就敢自己在心裏嘀咕嘀咕。
    在剛強方正的師父師伯們麵前那是萬萬不敢提的。
    不過當天回去季長河隨便擺弄了一下。
    沒成想，這石頭還真就亮了！
    而且還亮了半宿，晃得他都沒睡著覺。
    第二天他去查了下。
    藏書閣裏還真有記載。
    說這石頭是什麽千年僵屍王的姨媽血和各種東西組合而成的。
    蘊藏的陰氣十分的純粹，遇到純陽之氣會有反應。
    純陽功的層次越高它的反應就會越敏感。
    能讓它亮五分鍾就能單殺千年僵屍了。
    但都是幾百年前的事兒了……
    現在還哪有什麽詭異啊？
    純陽大成又有啥用？
    所以，修行？
    修個屁……
    這不，因為實在是無聊，季長河幹脆自己搞個直播耍個樂子。
    沒成想，他年輕長得帥，人又能來事兒。
    一直播就小火了一波。
    短短一個月就搞出八萬粉絲。
    就這速度，就這人氣！
    要再給他半年好好搞直播，直接晉升百大up也不是不可能。
    可惜老天師就是個榆木腦袋。
    他這邊直播正搞的紅紅火火的時候，老天師愣是出去找關係直接把他信號掐了。
    自己辛辛苦苦積累的人氣小火苗就讓師父一口唾沫打滅，季長河也生氣，測試的時候故意表現得極為拉跨。
    兩人都快一周沒理過對方了。
    今天他趁老天師出去開會才偷偷播一下。
    “兄弟們，前麵就是我住的地方了。”
    “不是我吹，絕對讓你們大開眼界！看好了！”
    季長河把手機對準了月色下略顯肅穆的天師府。
    “府門是坐北朝南的，頂級風水。”
    “門前這倆哥們是麒麟，不是餓瘦了的豬哈！”
    他一邊走著一邊介紹到。
    整個天師府都是碧瓦紅牆，丹瑩朱扉。
    醉人的月色下還可以隱約聽到其他道士誦讀練功的聲響。
    武俠片來這裏取景根本不用布置。
    而季長河就住在這裏……
    東北方不到一百米的小木屋裏。
    他手機一轉，對準了一個看起來也就四十多平的小屋。
    和剛才偌大的天師府比簡直再寒酸不過了。
    “兄弟們，先別以貌取房。”
    “我身為小天師肯定有優先擇房權，這屋子是我小時候自己選的，當時是三伏天，太熱了，就這小屋子最涼快！”
    “後麵我蹲坑的時候才不小心看到後麵有個亂葬崗。”
    “我師父也不給我換，說什麽我體內陽氣太重，得綜合一下陰氣之類的屁話。”
    他又把手機對準了後麵的樹林裏。
    借著月光隱約可以看到幾個孤墳。
    “等榜一大哥暑假來了，我帶你來這兒逛逛。”
    “都說假期景區人擠人，但你放心，我這兒一個活人沒有還涼爽無比！”
    “順便我還能給你看看麵相，假設，假設大哥你要是沒剩幾年陽壽的話，我趕緊選個風水寶穴，厚葬一下你！”
    聽他說完，榜一大哥瞬間眼前一黑。
    彈幕上也全是哈哈哈。
    看到大家這麽開心，季長河也頗為欣慰。
    “兄弟們，上次直播被我師父掐掉了。”
    “但掉了幾千粉無所謂的，問題不大，我小天師就是這麽寵粉，剛才發彈幕的全部兄弟來龍虎山都可以來找我好吧？”
    他拍了拍胸脯豪氣十足的說到。
    “今天我師父不在，整個山的空氣是真的清新，都沒有那種迂腐的味道了。”
    “等會兒我……不好！有殺氣！”
    但下一秒，聽到那陣熟悉的腳步聲，他眉頭一皺，連忙背過手。
    回過身，果然看到老天師背手拿著拂塵一步並作三四五六步飛上了台階。
    臉色更是鐵青，胡子都快飛起來了。
    “……哼！”
    看到季長河藏在背後但卻在黑暗中不斷發光的手機後，他想說什麽。
    但最後隻是冷哼了一聲，徑直回到了房間。
    “喲？兄弟們，這不合理啊……”
    季長河撓了撓頭。
    他剛才還以為自己又得跟師父大辯一場呢。
    詞兒他這幾天晚上都在心裏模擬好幾遍了！
    “兄弟們，不對啊，他肯定發現我了啊……”
    “誒師叔！我師父……他咋了？”
    看到後麵臉色同樣不太好的師叔師伯，季長河連忙靠過去小聲問道。
    “……唉，還不是普光寺那個剛上任的新主持弄了個直播。”
    張之文歎了口氣說到。
    他也是和季長河最熟的師叔了。
    “這事兒我知道啊，他們住持不是空虛法師嗎？他是看我直播才想到直播的，還問過我怎麽操作啥的，咋了？”
    季長河愣了下問道。
    “那些和尚現在運營的風聲水起，各個賺的盆滿缽滿，咱們龍虎山就一直挺清貧的，每次都要申請撥款，所以會長讓咱們也學習一下直播。”
    “然後你師父就說我徒弟季長河也有幾萬粉絲呢，不用學習。”
    “那群和尚說幾萬粉絲和沒有一樣，還開玩笑說要給咱們龍虎山開開光，給你師父開開光，讓他接受一下新思想。”
    一聽這個，他瞬間就明白了師父為啥臉色鐵青了。
    “沒事兒，別多想，你安心修煉就行，那石頭你讓它亮了沒？”
    “沒呢，要不您試試？”
    季長河裝模做樣的掂量了下那塊黑色的石頭。
    “看好了。”
    張之文接過石頭，氣運丹田，身上的道袍無風自動。
    搓了快兩分鍾，石頭才嗖的一下閃過一道光。
    好像螢火蟲放了個屁。
    “別這麽看我，我還不是最厲害的，你師父現在碰一下就能讓它亮三分鍾呢。”
    “啊？碰一下？三分鍾？”
    “那是當然，所以知道你還有多長的路要走了吧？安心修煉吧。”
    張之文察覺到季長河眼神的複雜和驚訝，很謙虛的搖了搖頭。
    並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
    “……兄弟們，看來我師父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啊。”
    “就這他還不努力修煉擱這兒浪費時間掐我信號呢！”
    送走師叔師伯後季長河隔空一指。
    碰都沒碰石頭就像是按了開光的燈一樣唰一下就亮了起來。
    還非常的持久。
    “不過現在普光寺發育的這麽好嗎？”
    他又點進了普光寺的直播間。
    三百多萬的粉絲讓季長河都有些不敢相信。
    “謔！”
    一點進去就是一個佛祖蹦迪的特效。
    整個直播間是金光閃閃仙氣繚繞。
    空虛法師就在這環境中舉著個手機。
    “鐵子們！這個蘋果pro14是開了光的，遊戲抽卡都特別歐，原價六千九，開了光九千六！”
    “有老鐵說我們普光寺賺黑心錢，這絕對是TM誤解哈！”
    “手機是外國貨，外國貨開愛國光這個價格真心不貴！”
    “而且最近不是說有什麽驚悚遊戲嗎？拿著這個手機妖魔鬼怪根本無法近身！”
    “老鐵們趕緊點擊下方鏈接速速上車！”
    “什麽？還是太貴了？那好，現在下單還送什麽啊？”
    “送佛門音響一個！兩個！三個！”
    空虛法師唰的一下從下麵掏出了三個彌勒佛形狀的金色音響。
    “不！師兄！這麽賣我們就虧死了！”
    “虧就對了！扣1佛祖原諒你！兄弟們趕緊上車！”
    他說話期間整個直播間是雷音滾滾佛音陣陣。
    成交額也是嗖嗖飆升。
    “還願還願！我十連三個金！”
    “這個手機是真的歐！我閉著眼用腳玩金蟬沒輸過！”
    “我達摩也是！一套救死扶傷拳打得對麵讚不絕口！”
    “我玩猴子也從來不出暴擊！有種被壓在五行山下的感覺！”
    彈幕更是瘋狂閃過。
    “兄弟們，看著沒？這和尚才真會來事兒啊！”
    “人家住持都親自上陣，不像我師父那種老古板，活該窮啊。”
    “讓我天天修煉有個屁用啊！還不是被當作封建迷信，直播這塊還得看和尚！”
    季長河對著直播是讚不絕口，大拇指就沒放下過。
    “話是這麽說，但小天師為什麽在點舉報？”
    “什麽？我剛點的竟然不是特別關注嗎？抱歉看錯了，眼花了，我的我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又換了兩個號。
    行雲流水的舉報了三次。
    “……所以小天師為什麽又換號舉報了一次？”
    “補充：換了兩個號”
    “補充：他甚至閉著眼舉報”
    “主播眼睛這麽花，盲僧玩得不錯吧？”
    “閉著眼都能找到舉報在哪了是吧？”
    “無他，唯手熟爾”
    “哈哈哈哈普光寺直播間信號斷了”
    在季長河的努力下，剛才還火熱的直播間哢一下變成了黑屏。
    “誒？兄弟們，為什麽普光寺的直播間沒了？”
    “嘖，都怪我手滑，剛才不小心閉著眼點了三次舉報！”
    “兄弟們，都是意外哈，我這該死的手今天也不知道為啥這麽滑。”
    他還很生氣的拍起了手。
    但不到一分鍾，直播間就恢複了。
    “兄弟們，看人家普光寺這後台，硬啊！”
    “我師父掐我直播信號都得半小時，人家恢複信號一分鍾都不到，人氣都沒掉，這就是差距啊！”
    “這交易額還多了，兄弟們，以後普光寺就是我偶像了，我師父那樣的真不太行。”
    “剛才手滑肯定是第一次見到偶像太緊張了！”
    確定可以七天內退款後，他直接下單了個開了光的蘋果。
    “兄弟們，怎麽說，這波必須下血本支持下我偶像吧？”
    季長河給大家展示了一下訂單。
    “對了，還沒給偶像點特別關注呢！”
    他反手又來個舉報。
    “臥槽！這次掐的不是直播間信號，普光寺的賬號都進去了！”
    “在直播間買東西變成消費者之後再舉報，審核力度跟普通號舉報根本不是一個次元的，而且是不管有沒有問題都會先鎖號再審核”
    “感謝‘還在嘴硬’送的飛機”
    “我以為小天師在第一層，他其實是在臭氧層啊”
    “老千層餅了”
    “小天師這是先把自己變成受害者再舉報，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啊！”
    “一個手機九千六，準確說這是傷敵一萬自損九千六【狗頭】”
    在彈幕的解釋下，大家都理解了季長河的良苦用心。
    一時間屏幕上全是666。
    “看到沒兄弟們，雖然普光寺的號不知道什麽原因暫時被封了，但這個貨還在發，太敬業了，不愧是我的偶像！”
    “就在龍虎山分揀中心，工作時間到晚上十一點呢，要不我直接去取吧，就在山後身，走小路半小時。”
    訂單上說是明天到。
    但季長河已經迫不及待了。
    “兄弟們，我師父還隔這兒練悶劍呢，有啥用啊？”
    路過天師府，隔著牆聽到陣陣淩厲的劍氣，季長河撇了撇嘴小聲說到。
    帶著大家穿過亂墳崗後，他不到半小時就到了分揀中心。
    說明來意後人家很痛快的就給了他一個手機。
    “看到沒兄弟們，我小天師的身份，加上偶像的管理手段，太方便了！”
    “等回去就給大家錄個開箱視頻。”
    普光寺的賬號已經解封了。
    剛發了個動態說十分鍾後重新開播。
    並承諾明天直播發波功德券，再抽幾個腦殘粉隔空給他們的腦子開下光。
    “太貼心了，這運營的心眼子估計比我師父歲數還多。”
    “這我師父今天文廣會上不是活該被嘲諷？”
    現在普光寺隨便發個動態都是近萬條評論。
    報名想給自己腦子開個光的都有幾千人。
    看得季長河是不得不佩服。
    “這連驚悚遊戲都出來了，這熱度都能蹭，太會了！”
    評論還有條說這個手機可以防止你被拉入驚悚遊戲。
    剛才彈幕上也挺多來還願的。
    說買了之後，誒您才怎麽著？果然沒被拉進去！
    給季長河都看樂了。
    前段時間個網友發帖子說他被傳送到了驚悚遊戲裏。
    一共十個人最後隻有他活下來了。
    裏麵全是各種詭異什麽的。
    雖然大家都不太信，但這帖子確實還小火了一把。
    沒想到普光寺連這都能蹭。
    “哎呦我去，大悲咒！”
    半路上季長河就迫不及待的把包裝拆了。
    手機開機的音效不是普通蘋果手機的。
    竟然是大悲咒的合唱版本。
    光聽一句他就感覺要被超度了。
    “我去！如來！”
    開屏之後桌麵默認的竟然還是如來的動皮。
    季長河差點兒都沒拿住。
    “這太牛逼了嗷兄弟們，開了光就是不一樣！”
    “蘋果pro都變人參果了！”
    “還送個還有個功德券，說我功德加一！”
    快遞盒裏除了手機說明書啥的還有張功德券。
    讓他關注普光寺，連續打卡九十九天後功德翻倍。
    看得季長河是不得不佩服。
    同時還有些悲哀。
    照這麽發展下去這和尚怕不是真要來他們龍虎山開光？
    他剛直播的時候老天師要是不百般阻撓，也不至於這樣。
    可惜現在已經晚了。
    和尚隨地開光已經漲粉無數了。
    還大把人還願。
    他這純陽大成的每次直播都被當成封建迷信。
    想證明都沒辦法！
    以後估計得被和尚壓一頭了。
    “好了兄弟們！軟件可算下好了！連這個下載速度都堪比去西天取趟經，這光開的太透了！”
    “那咱們直接用這個手機直播看看效果哈。”
    季長河清了清嗓子。
    “……嗯？啥聲？”
    他剛換了個手機直播，一道聲音就從他的腦中傳來。
    【驚悚遊戲已經開始】
    【很抱歉，您已被強製選中參加】
    【注一：遊戲副本內容十分危險，但您沒有拒絕參加的權力】
    【注二：遊戲中有大量詭異，您應該必死無疑】
    【注三：隻有完成相應任務方可離開，但您夠嗆】
    【注四：隨著遊戲的不斷進行，現實世界也會逐漸詭異複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