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打笑臉人。
    重憬琛搖了搖頭，作為回應。
    鍾毓秀的笑容更燦爛了：“你弟弟年紀小不懂事，說話沒遮沒攔的，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年夜飯我們已經準備好了，你們倆要是停好了車就趕緊進屋洗手吃飯吧，別讓你們爸爸等急了！”
    鍾毓秀說著，伸出了手，想要去挽他的手臂。
    塗著大紅色指甲的玉指還未來得及觸碰到他的衣料，重憬琛就已經邁開長腿，徑直往停車場外走。
    望著女人僵在空中的手和逐漸斂起的笑容，重明赫輕嗤了一聲，笑容譏諷道：“你對他再好又有什麽用？還不是頭養不熟的白眼狼？”
    換來的，則是女人毫不猶豫的抬起腿，對準他的屁股就狠踹了一腳！
    “你既然知道他是頭養不熟的白眼狼，那就應該好好的經營重華娛樂，把我們辛苦拿到的東西牢牢的握在手心裏，不給他留一丁點兒翻盤的機會。”
    “而不是意氣用事，想一出是一出，三天兩頭的耍你那小孩兒脾氣。”
    “我看重華娛樂今年的財報顯示，營收和往年比起來一直呈下滑的趨勢，很多大項目進行到一半不了了之，公司砸重金捧出來的搖錢樹也接連出事。”
    “你與其在這裏嘲諷我，不如好好反思一下到底是哪些環節出了問題，畢竟我這一天天主動拿熱臉貼人家冷屁股的，還不都是為了你？”
    “明赫，你是媽媽唯一的希望，所以你一定要爭氣，要努力，要把整個重家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裏……”
    類似的話重明赫從小聽到大，耳朵都快要磨出繭子來了。
    按理說他應該早就油鹽不進、百毒不侵了，可不知道為什麽，他的胸口悶悶的，像是有一塊巨石壓在上麵。
    而鍾毓秀就坐在這塊巨石上，一邊說著‘我這全都是為了你好’，一邊拚命的往巨石上加重量。
    即使他早已被這塊巨石上的重量壓得喘不過氣來，也不能說半個‘不’字。
    否則就會被認為是窩囊廢、不孝子、扶不起的阿鬥……
    重明赫嗬嗬冷笑著，心說多諷刺啊。
    他的媽媽每天對別的女人生的兒子噓寒問暖的，卻讓自己的兒子像磨盤上的驢一樣，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做著高強度的工作，甚至連一句‘累不累’都不曾問過他。
    做得好的時候沒有任何誇獎。
    做得差時立刻就會被貶低被打壓。
    以至於有些時候，他甚至都有些羨慕重憬琛這個沒娘的孩子。
    自由、親情、愛情、金錢、夢想……
    除了掌家的權利，他幾乎什麽都有了。
    所以他到底憑什麽不滿足啊？
    他憑什麽天天拉著個冷臉，像所有人都欠他幾百萬似的？
    明明他重明赫，才是被所有人虧欠的那一個。
    明明他重明赫，才是這個家裏最不受寵的孩子！
    重明赫情緒劇烈起伏著，明明有很多話想說，很多問題想問，但所有的話到了嘴邊之後，都化作了一抹自嘲的苦笑。
    因為他知道，沒有用的。
    但凡麵前的女人能聽進去他的話，能稍微的在乎一次他的感受，能認認真真的了解一下他的想法，他都不會寧願常年住在公司裏，都不願意回家！
    所以他連爭辯都懶得，就靜靜的站在那裏，垂著眼眸聽她叨叨。
    一直到女人明顯叨叨得有些累了，才懶洋洋的抬起眼眸，出聲反問：“你說完了嗎？說完了我就進屋去吃年夜飯了。”
    “畢竟我不像你們這些閑人，飯吃的早吃的晚無所謂，反正吃完飯也沒什麽事兒幹。我吃完飯還要回公司加班，就不陪你在這兒瞎耽誤時間了。”
    重明赫冷嘲熱諷完，也沒去管女人的臉色，徑直往停車場外走。
    鍾毓秀望著兒子越來越高大健碩的背影，踩著高跟鞋快步追了上去。
    不管皮膚保養得有多好，身體的衰老都是不可逆的。
    她的體力早已比不上當年，可重明赫卻早已在不知不覺間，從一個任她揉圓搓扁的孩子，長成了一個可以以一己之力挑起整個重家重擔的男人。
    所以不管她有多努力、多不甘，都再也追不上他的步伐。
    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
    重憬琛走出停車場後，徑直進了屋。
    客廳裏，重俊峰正蓋著張毯子，病歪歪的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聽到門口傳來的動靜，他緩緩轉頭，便和許久未見的大兒子對上了視線。
    重憬琛也默默的打量著他。
    一段時間未見，曾經豐神俊朗、叱吒風雲的男人已經被病痛折磨得形容枯槁、死氣沉沉，再也不見當年的半點威風。
    可重憬琛不僅不覺得心疼，反倒覺得他活該。
    他隻是在償還年輕時候欠下的風流債罷了。
    父子倆無聲對視著，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像是正在進行一場劍拔弩張的對峙。
    可重俊峰終究是老了。
    不僅身體被病痛折磨得不像樣，就連意誌力都被消磨得弱了不少。
    沒一會兒功夫，他就敗下陣來，語氣訕訕道：“回來了？”
    重憬琛‘嗯’了一聲，坐在了離他最遠的沙發上。
    “最近過得怎麽樣？”重俊峰又問。
    重憬琛：“挺好。”
    語氣不鹹不淡的，甚至全程都沒回頭看他一眼。
    要是放在以前，重俊峰早在他見了麵不主動打招呼那裏就已經暴跳如雷，指著他的鼻子罵罵咧咧了。
    可今天的他卻異常的沉得住氣，不僅沒有亂發脾氣，反倒點點頭，像是在跟他說話，又像是在喃喃自語：“挺好就行……”
    喃喃自語完，他又問了重憬琛幾個無關緊要的問題，有一搭沒一搭的，重憬琛回答的也隨意。
    一直到重明赫和鍾毓秀從停車場回到屋裏，一家四口才從客廳轉移到餐廳，正式開始吃年夜飯。
    餐桌上，父子三個都沉默寡言，各懷心事。活躍氣氛的重任自然就落到了鍾毓秀頭上。
    她開了一瓶酒，一邊往高腳杯裏倒，一邊笑著感歎：“時間過得可真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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