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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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是葉宥生?”
    沈英耀走到葉宥生麵前,倨傲地抬起下巴。
    葉宥生茫然地看了眼他,又轉過頭去看秦蓁,委屈道:“師姐,我不認識他。”
    如果是他認識的人,他一定不會讓別人來打擾他跟師姐說話的。
    沈英耀這才注意到葉宥生身邊的秦蓁——
    少女看起來跟他一樣大的年紀,身上青色的留仙裙似乎是舊了,顏色有些暗淡。她麵上神情十分溫和友善,唇角的笑容就如同春日的暖陽,讓人看起來舒服極了,但是眼中那一點點青色又隱約給她添上了幾分疏離感。
    他聽到葉宥生叫她師姐,那她肯定比葉宥生劍術還要厲害,隻要打敗她,就相當於同時也打敗葉宥生了。
    想到這裏,沈英耀抽出劍,冷哼一聲指向秦蓁:“既然你是他的師姐,那你可敢替他與我一戰!”
    葉宥生向前一步擋在秦蓁身前,皺眉道:“師姐,你不要理這種莫名其妙的人,我來處理他。”
    這種一上來就拿劍指著人,也不說自己是誰的人,一定是腦子有問題,根本就不配讓師姐動手。
    秦蓁沒有說話,隻是神色落寞地將掩蓋在款大袖子上的右手展示了出來。
    那手腕上赫然是一圈猙獰的傷口,大約是舊傷,顏色已經變深,但缺失的血肉卻沒有長回來,在手腕處留下了缺口,隱約能見到下麵的骨頭。
    圍觀的眾人倒吸一口涼氣,誰也沒有想到這樣恬靜的少女竟然還是帶著這樣的傷口來到了比武台。
    她傷得這樣重,肯定拿不了劍,也拿不起別的武器。說不定從小就隻能羨慕地看著別人自由自在地修煉,自己卻隻能站在一旁。
    現在她終於鼓足勇氣來到了同齡人的比武台,隻為能多看看那些自己不能觸碰的遺憾,卻被人當場挑釁,被迫在眾人麵前暴露自己的傷痛。
    這是多麽可憐的女孩子啊。
    秦蓁始終一句話沒有說。她神色悲傷,等眾人都看清她的神情後,又像是不堪受辱一樣低垂下頭,顫抖著將右手收回了袖中。
    “本以為少宗主隻是修煉天賦不高,但沒想到啊……”
    “就是就是,竟然是這樣的人!宗主怎麽還把少宗主之位傳給他。”
    “隻是可惜了他的哥哥,唉……”
    周圍人的怯怯私語讓沈英耀臉上的神色越發難看。
    他抿了抿唇,收回劍,正準備給秦蓁道歉,一道沉穩的聲音就從他身後傳來。
    “此事是舍弟不對,在下沈和正,代舍弟向道友道歉。”
    跟沈英耀麵貌有六分相似的年輕男子走到了沈英耀身邊,說話間,又拍了拍沈英耀的肩:“英耀,快給這位道友道歉。”
    從聽到沈和正的聲音起,沈英耀就克製不住地煩躁起來。尤其是他本來就打算要道歉了,沈和正卻搶在他前麵這麽說,顯得他再說些什麽也隻是聽了沈和正的話罷了。
    “我憑什麽要聽你的!”沈英耀握緊拳頭,“我才是少宗主!是父親和母親最寵愛的兒子!你什麽都不是,憑什麽來命令我!”
    說罷,轉身就走。
    沈和正看起來有些無奈,向周圍的修士抱拳:“讓各位見笑了,比賽還沒有結束,各位自便,沈某就不多作陪了。”
    眾人聽出了他話中趕人的意思,也都識趣地離開了。
    沒有了周圍圍著的人,沈和正這才看向秦蓁和葉宥生“舍弟不懂事,讓道友委屈了,不知道友想要什麽,沈某都可以補償給道友。”
    秦蓁像是受寵若驚地擺擺手:“不用了,也是我不好,不怪少宗主的。”
    但沈和正已經不由分說地往她的懷裏塞了一袋靈石:“這些權當沈某的心意,還請道友不要拒絕。”
    “沈某還要去向宗主複命,失陪了。”
    秦蓁看著沈和正遠去的背影,臉上怯弱的神色褪去。
    她本以為沈英耀是受自己父親指示來試探她的,這才把自己的傷口露出來,既是想叫那些人放心,也是想惡心下沈英耀。
    但這看這個情況,似乎隻是沈英耀單純地想來打一架?
    他是少宗主,在將來要繼任乾元宗宗主之位,難道他的父親沒有跟他說過天一宗的事情嗎?
    不過懷裏的靈石做不得假,秦蓁絲毫沒有心理負擔地把靈石收進儲物袋,笑眯眯地去揉葉宥生的臉:“要不今天晚上還是去外麵吃吧。”
    葉宥生麵色嚴肅,板著臉將秦蓁的手抓住,去看她的手腕——
    剛才猙獰的傷口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黑色的玉鐲,靜靜地躺在秦蓁的手腕上。
    “師姐,你不要騙我,剛才的傷口是真的嗎?”
    葉宥生盯著鐲子看了半天,想看清它下麵是不是有被掩蓋住的傷口,但卻什麽也看不出來。
    “當然是假的啦,師姐什麽時候騙過你。”
    秦蓁任由葉宥生握著手腕,誇張地哇了一聲:“阿生長大了,力氣都比師姐大了。”
    葉宥生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這麽大膽地抓住了秦蓁的手,耳尖頓時紅得發燙。
    匆匆鬆開秦蓁的手腕,葉宥生不自然地扭頭:“我、我就是擔心師姐……”
    “師姐知道啦,放心吧,師姐能照顧好自己,阿生不用擔心的。”秦蓁笑得溫柔極了。
    葉宥生紅著臉避開她的目光,心裏卻有些苦澀。
    前世的時候,她也是這樣說著叫他不要擔心,說隻要她不想死,那天底下就沒有人能傷害她了。
    可最後她依然永遠地沉睡在了那把象征著宗主之位的高座上。
    葉宥生匆匆趕到的時候,那些人已經開始商量著怎麽利用她的屍體。他那時候隻是一個經脈受損的凡人,但憤怒和悲痛使他失去了思考能力,不顧一切地衝上去想為秦蓁報仇,結果自然也落得一個身死的下場。
    他不知道到底是秦蓁不想活下去了才自願赴死的,還是那些人擁有了能對付她的手段。但不論是哪一種,他都會找到解決方法,讓秦蓁能永遠站在最高處,俯視眾生。
    她是這世間一切美好的化身。
    她理應如此。
    “你還有比賽,快去準備吧,師姐去那邊等你回來。”秦蓁雙手推著葉宥生的肩膀將他往比武台那邊送。
    葉宥生順著她的力道往那邊走,一邊回頭問道:“師姐不看我比賽嗎?”
    “我有個熟人要見一下……放心啦,不是什麽危險的事情。”
    秦蓁無奈地在葉宥生警惕的目光下連連保證,才終於送走了葉宥生。
    確認看不到葉宥生的身影後,她往比武台的反方向走去,那邊是一處荷花池,池塘上有著一座圓拱橋,有一些已經沒有比賽的修士在那裏交談。
    秦蓁緩緩地走了過去。
    迎麵走來了沈和正,似乎是剛跟乾元宗宗主匯報完,正準備返回賽場。
    或許是圓拱橋上人太多了,兩人撞到了一起。
    沈和正連忙扶起秦蓁,歉意道:“是沈某不小心了,又衝撞了道友。”
    秦蓁不在意地擺了擺手,見沈和正與剛才比起來,麵色蒼白了很多,多問了一句:“沈道友是受傷了?”
    沈和正虛弱地笑了一下:“讓道友見笑了,沈某沒有完成宗門委派的任務,被責罰也是應當的。”
    “我這裏有一瓶傷藥,沈道友拿去用吧。”秦蓁從袖中掏出一瓶丹藥,遞給了沈和正。
    “多謝道友,沈某就收下了。”沈和正露出感激的神色,又問道:“還不知道友姓名?”
    “天一宗,秦蓁。”
    “原來是秦宗主,是沈某怠慢了。”沈和正連忙躬身行了一禮。
    兩人像是剛認識一樣,彼此又客套了幾句,這才互相道別。
    沈和正手中緊緊握住那瓶丹藥,那丹藥瓶子上刻著一樹綻放的梅花,栩栩如生。
    他用手指摩挲了幾下藥瓶,似乎是得到了什麽自己想要的訊息,隱秘地鬆了口氣。
    他一路往人少的地方走去,直到走到一處灰蒙蒙的結界前。
    對於乾元宗其他弟子來說,這裏是不允許踏進的禁地。可對於沈和正來說,這裏卻是他一個人的地獄。
    他自嘲地笑了笑,還是抬起頭,快步穿過了結界。
    結界中間赫然是一處深潭。深潭旁四個方位立著四個猙獰的龍首,每個龍首的嘴裏都銜著一根有成年人手腕粗的玄鐵鏈。
    沈和正看到了在潭水邊站著的人,他恭敬地朝那人跪下:“宗主。”
    “計劃可成功?”沈其峰語氣平淡。
    他正是乾元宗的宗主,也是沈和正和沈英耀的父親。
    “是,秦蓁沒有懷疑我的話,見我受傷,還給了我一瓶丹藥。”沈和正說著,將手中的丹藥奉上。
    沈其峰隻掃了一眼,就沒什麽興趣地收回眼神:“到底是女子,年紀又小,心腸軟,以為自己是什麽救世主,可以拯救一切。”
    沈和正低著頭,沒有說話
    “行了,你繼續跟她保持聯係,獲取她的信任,想辦法探得天一宗秘寶的下落。”沈其峰吩咐道。
    他話鋒又一轉:“你在外人麵前損了英耀的臉麵,自己下去受罰吧。”
    “是。”
    沈和正沒有猶豫地跳下深潭,那玄鐵鏈瞬間將他的四肢鎖住,四周的靈氣猶如實質,像鞭子一樣抽打在他的背上。
    “待夠半個時辰再出來找我,我還有事情要交代給你去做。”沈其峰隻拋下這句話,就離開了。
    感覺到沈其峰的氣息消失後,沈和正才死死地捏緊拳頭,指甲深深掐緊手心裏,刻下了血痕。
    每一次都是這樣,說著是鍛煉他的能力,為了他好,讓他能準備得更好再繼承宗主之位。可有著少宗主之位的,天賦沒有他好的弟弟,卻能在父母的百般嗬護下長大,要什麽有什麽。
    隻有他,仿佛跟他們三個人不是血脈相連的親人,從小擁有的隻有父親的虐待,母親的責罵還有弟弟的冷嘲熱諷。
    有多少次他帶著一身傷從外麵執行任務回來,想得到父母的誇獎。但還未踏進母親的房門,就聽到母親正在哄著沈英耀睡覺,給他講睡前故事。
    等到他沉默地敲門進去,卻隻得到母親不滿的眼神,像是在責備他這麽晚了還來打擾。
    他想要的其實隻有那麽一點點,可連這一點點溫情都沒有人願意施舍給他。
    或許,他想要的,要通過自己的手段去掠奪,而不是像條狗一樣搖著尾巴等主人垂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