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4章 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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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那裏罷。」
    花真朝著位於最西首的一處精舍抬了抬下巴。
    那是呈品字形的三間小屋,前麵兩間設作淨房與起居之處,後一間則是臥房,一應家什擺設皆是上好的。
    一行四人行至門前,早有候在此處的巴蘭府婢仆躬身相迎。蓿自不會去為難旁人家的奴婢,隻命她們遠遠地候在外頭,無召不可近前,便又轉向衛姝並峪道
    「你們兩個跟緊些,咱們先去裏頭的內室。」
    恰此時,一陣東風席卷而來,有馥鬱的香氣撲入鼻端,細嗅之下,正是如今最時興的「千裏香」。
    此香一出,眾香皆寂,便連春時花木獨有的芬芳氣息,亦盡皆被它掩去了。
    穿過前頭兩重屋舍,便是供貴女們休息的臥房,那屋子的地步雖不大,卻以槅扇分了內外間兒,蓿引著花真走進內間,複又轉首吩咐道「都先進來服侍主子更衣,然後你兩個再分班兒守在屋門口。」
    說這話時,她與花真皆立在槅扇下頭,門外的陽光穿堂入室,自雕鏤著喜鵲登枝的槅扇之間漏下,一老一少兩張麵孔被那光影覆著,些許明、些許暗,偶爾還會隨她二人的動作而變幻,殊為詭異。
    衛姝低頭應是,峪也含混地應了一聲。
    她二人的聲音並不齊整,動作也不同步。衛姝說完了那個「是」字便繼續往前走,可峪卻停足足了兩息,方才提步。
    也就是這兩息的功夫,令得原本兩兩前行的四人,就此一分為三,花真與蓿居前、峪斷後,而衛姝則被夾在了中間。
    衛姝對此似是渾然未覺,依舊低眉順眼地挪著小碎步。
    進得內間兒,花真便放下了扶著蓿的手,徑自行至臥榻邊,轉頭與身旁的蓿對視了一眼,忽地掩袖一笑。
    便在她甜膩的笑聲中,走在最後的峪,抬起了頭。
    那張總是欠乏表情的臉上,此時依舊無甚情緒,平靜的眼睛如兩口深井,定定凝向前方的衛姝。
    花真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峪微一躬身,身形陡然一晃,眨眼間便如鬼魅般緊貼在了衛姝身後,袖底翻處,寒光乍現。
    一柄短刀出現在了她的手中。
    那刀刃打磨得雪亮,在陽光下泛出剌目的光,頃刻間映亮了花真的眉眼。
    她張大了漂亮的眼睛,身體習慣性地微微一側,仿佛想要躲開那即將潑濺而來的某些事物,一旁的蓿則是麵色淡漠,蒼老的眼眸迢遙地看著猶自低著頭的宋女,如同看著一件死物。
    「嘭——」
    房門陡然闔攏,整個房間陷入了昏暗。
    ………………
    阿蘭在巷口緩緩地踱著步。
    東風浩蕩,吹軟了滄河的水波,吹綠了岸邊的那一排白楊,引來新生的乳燕繞樹翩飛,初試啼聲。
    大大小小的彩舟、花船與畫舫泊在岸邊,那舟中時而響起一兩聲鑼鼓與號角,每有聲出,必會引得兩岸遊人歡呼叫好。…
    每年的踏青節,白霜城皆會舉辦盛大的春祭,由金族並哈爾沁、索塔等其餘五族輪流主祭。今年恰好輪到布海族,因這一族信奉的乃是水神,故每逢主祭之年,滄河便會變得十分熱鬧,那花船、彩舟並畫舫便是布海族祭司獻祭祝禱之所,而滿城百姓亦皆到河邊看熱鬧。
    阿蘭沉默地看著遠處的河景,心底一派寧靜。
    他在等人。
    等他一直以來總在等候著的那個人。
    他是歡喜於這樣的等待的。
    在下雨的時候、在大雪的天氣裏、在偶爾明媚時常陰鬱的街衢,在這一場春風裏。
    他歡喜於這樣的等待,更歡喜於
    那俏麗甜美的少女出現在他眼前的那個刹那。
    他知道,這樣的等待或許已經不會再有了。因為他默默注視著的那個女孩,很快便將達成所願,再也用不著擔驚受怕地與那些地頭蛇見麵、偷偷摸摸變賣手頭的東西以積攢銀錢。
    也或許,就在不久的將來,那愛笑的女孩便會成親,而他將會以「嬪下」稱呼於她,再以「殿下」稱呼她的夫君。他們一定會很和美、很恩愛,說不定來年便會生下他們的孩子。
    這並非是阿蘭的憑空想象,而是近在眼前的事實。
    這讓他有一點的傷感。。
    卻也隻有一點而已。
    一個連名字都是由別人賞賜的低賤的奴的後代,不該、亦不敢奢求太多。
    隻要她好,那麽,他便也會歡喜。
    水浪輕拍著河岸,阿蘭陰氣沉沉的眼底裏有了一絲波動,就仿佛風吹亂的湖麵,有粼粼的波光映上麵頰。
    他有些不勝那明燦光影的耀目,禁不住微微眯起了眼。
    好一會兒後他才驚覺,耀眼的不是波光,而是她。
    她來了。
    輕盈得宛若羽毛般的藍紗裙,在春風中飄拂搖曳,那大片紗羅就像是托著一個遙不可及的夢,飄向了等待中的阿蘭。
    這一刻,阿蘭死沉的臉生動了起來,細長的眼在陽光下變得明亮,那近乎不舍的目光緊緊追隨著那道越來越近的纖秀身影,半晌後,一絲疑惑方才湧上心間。
    她怎麽是一個人來的?怎麽也沒換衣裳?
    在短暫而劇烈的喜悅之後,這位等候在春風裏的新麗劍客,才終是注意到了這麽一個算不上太大的問題。
    以往潛行出府時,花真身邊總會帶著女仆,那女仆多半是峪,有時也會是體格強健的金人女奴,而花真自己亦會喬裝成不打眼的婢女。
    那套婢女的裝束阿蘭是看過許多回的,縱使閉著眼睛,他也能夠憑借迎麵而來的風識別出那喬裝而來的麗人。
    可眼下,少女一襲華服、頭戴帷帽,及腰的白紗帽裙遮住了她的上半身,東風不住掠過,吹動著那飄舞的白紗與藍裙,曼妙的身形幾令人挪不開眼。
    滄河兩岸眾多的遊人中,已然有一些視線凝聚在了少女的身上,委實是那身影實在亮眼得緊,由不得人不去注視。
    阿蘭細長的眉眼間浮起了憂慮。
    不及多想,他立時縱步上前,那道黑色頎長的身影如一頭大鳥,將少女擋在了身前,亦擋住了來自於四麵八方的好奇的眼神。
    姚霽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