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冥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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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國低眉望了那紙卷一眼,又看了看衛姝,目中隱隱掠過了一些什麽,卻也未作遲疑,伸手便接。
    「可要掌燈?」圖紙轉手的一刹,衛姝細聲問道,狀甚關切,手指卻靈巧地向對方手腕上輕輕一劃。
    而後,一顆心先是落了底,複又向上提。
    這人還真是半點武功不會,探脈後得出的考語,亦隻有四個字
    平平無奇。
    衛姝的疑惑亦由此而愈盛,隨後又有些好奇。
    這江湖秘法可真是厲害,竟能讓不會武功的人也有著一流高手的五感,若是往後有機會,倒是要好生請教請教。
    這念頭倏忽而來,又飛快散去,衛姝須臾便將之拋諸腦後。
    她原本便打算擇日去尋周尚,與這群宋諜共商大事,如今卻是機緣巧合之下,竟與這群龍之首對麵而立,卻也省卻了好些彎路。
    也正因慮及此節,她才會主動現身、自承身份,此刻更是以以一份圖紙取信於對方,凡此種種,皆是為了那樁大事。且,就在方才與吳國說話時,她還想清了另一件事
    她此前的想法是錯的。
    草廬六人之中,並無與花真暗通消息的釘子。
    如今想來,察覺到隔牆有耳後,吳國不知用什麽法子知會了與會的諸人,緊接著,所有人便配合他演了一出戲,由此可見,這六人盡皆知曉火燒地底糧庫乃是誘敵之計,設若其中真有釘子,又如何會將這假消息透給花真?
    換言之,那釘子在宋諜中的職司想來不高,莫說是六人密會了,便是周尚葉飛他們那一級的消息,隻怕那釘子也拿不到。
    自然,這推斷也未必滴水不漏,說不得那群宋諜是怕阿琪思一個人分量不夠,便又再從別的地方給花真傳遞假消息,這也是有可能的。
    無論如何,這枚釘子(若此人當真存在的話)無足輕重,可以暫且不去管了。
    「不瞞姑娘說,在下的五感與常人相同,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溫潤和靜的語聲,攜著北國春夜的湛涼,好似不問人間煙火的仙人點醒眾生,而一腦門兒心思的衛姝,自然也被驚醒了。
    她詫然轉眸,便見吳國正將手中紙卷掃著衣袖,雖被布巾遮麵,又易了容,那一番坦蕩自在,教人幾乎忘卻了他如今這副遮遮掩掩的打扮。
    「在下幼時經了一些事,從那以後便時常會有一種……冥冥中的感覺。這感覺不在五感之內,但在有些時候,卻能幫助在下察覺到一些東西。」
    吳國凝視著衛姝,那雙猶如老人一般被褶子包圍的眼睛裏,射出了兩道精光,令衛姝不期然便想起了「老而不死是為賊」這麽一句舉世名言來。
    都說「人老成精」,而今看來,卻也不盡然。
    狀若隨意地「唔」了一聲,衛姝便移開了視線,心下卻是多少有些駭異的。
    她這廂也就隻是轉了個念頭而已,她自個兒都沒打算深究,可吳國卻仿佛知曉她在想什麽,那一番話簡直就是按著她的心思來的。
    …
    不過麽,這實則也不算什麽了不得的發現。
    這世上便是有這樣驚才絕豔之輩,天生就比別人更聰明、更機敏、更有膽魄。
    遙想當年,衛姝也是曾經見過那麽一兩個的。
    隻可惜,這類人通常都不大聽話,更不易哄騙,而若是沒法子完全降服住他們,倒不如一別兩寬,相忘於江湖。
    涼風四起,將衛姝的思緒也拂得有些亂,好在,那一道溫涼的語聲再度響起,將她又拉轉了回來
    「小書房緣慳一麵,在下常以為憾。今日得以親睹姑娘芳容,實是幸甚。」
    那身量修長的男子說完
    了這番話,便展袖行了一禮,姿儀灑落、風度俊雅,幾令人忘卻他麵上的皺紋,以為是在與某個美男子說話。
    衛姝上下打量他幾眼,心下也不是不感佩的。
    為了拖延時間,這人可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這是連美男計都用上了?
    可你這臉又沒洗淨,朕也不知你是美是醜。再者說了,美人雖好,朕最愛的卻還是那江山社稷、家國天下,你這卻是媚眼拋給瞎……嗯咳,朕自然是明眸如炬,一眼便看穿了你這鬼蜮伎倆。
    衛姝拱手還禮,禮數上倒也沒什麽疏失。
    卻也僅止於這一點禮數而已,至於所謂驚豔或癡迷,那是半點都沒有的。
    於是,草廬前便有了一陣詭異的安靜,一高一矮兩道身影相對而立,卻皆不出聲,就仿佛時間也停滯了一般。
    數息後,還是吳國當先撫袖直身,漫聲道「姑娘可要進來坐一坐?」
    說這話時,他通身上下全無一絲出賣色相而不得的自慚或羞愧,那清朗的語聲仍舊帶著金玉之質,說完了,還將圖紙向衛姝示意了一下,自嘲地道
    「在下是沒有姑娘的如炬慧眼,夜中視物卻是不能的。想來有姑娘在側,那些宵小之輩必不能靠近,掌燈應是無虞,縱有危險,姑娘也能助在下全身而退,是麽?」
    別以為朕不知道你在指桑罵槐。
    衛姝腹內冷笑。口口聲聲宵小之輩,你自個兒臉都不敢露,也好意思說別人。
    她一拍衣袖,淡聲道「有何不可?」
    少女的聲線浸著寒意,分明便是不高興了,吳國卻好似沒聽出來,淡靜的語聲裏甚而還帶著一絲笑意「如此,請。」
    語畢,衣袖一拂,當先回至草廬中,很快便摸索著點亮了蠟燭。
    長夜寂寥,一燈如豆,隻是,那微光太過於黯淡,並驅不散這充斥於天地間無涯的黑。
    草廬中,男子秉燭立於案旁,而與他數步之遙的少女,卻悄立於燭火將及未及之處,就像是自夜色中化出一抹幽影,隨時會被這夜色吞沒。
    吳國望了衛姝一眼,放下燭台,撫平了紙卷。
    紙張被卷得太久,撫平時,發出了幾聲清響,夜中聽來,有若微風推開細浪,將草廬裏的死寂與壓抑也掃去了一旁。
    「這是我從花真那裏重新拿回來的。」衛姝道,垂眸看向攤開的圖紙。
    不知何故,她的聲音聽來有些冷,讓人想起被雲層遮掩的那一輪月弧。
    姚霽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