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絆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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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太子?
    居然是太子殺了吉勒氏,這可真是出人意料地……糟糕。
    然而,再細思之,這卻也並非不可能。隻看船上的情形並方才在甲板的發現,太子身邊那百餘重甲侍衛,想來總算是起到了一點作用。
    隻可惜,這作用隻壞不好,遺患無窮。
    衛姝沉吟不語,艙中亦就此靜了下來,再無人出聲。
    這一刻,兩個人都很有默契地沒去提大夫人的兒子。
    大夫人走到哪裏都會帶著她的寶貝兒子,今日這孩子也來了,隻是來得稍晚了些。
    大夫人心疼嬌兒受不得甲板上風吹,便讓他直接去了三樓船艙,沒在人前露臉。如今大夫人已死,此子想亦不能幸免。
    “不知閣下可曾聽過‘青瞳黑巫’之名?”固德忽地啟唇道。
    卻是未待衛姝發問,反倒搶先問了她一個問題。
    衛姝遲疑片刻,搖了搖頭。
    阿琪思的記憶中的確並無此人。
    然而,在心底的最深處,這名字似乎又連接起了某些意象,隻是那記憶極為久遠,一時難以觸及。
    見衛姝並不知此人,固德也未覺意外,簡短向她說明了其與布祿什的關係,隨後冷冷地道:
    “這位青瞳黑巫……假扮成太子的一名侍衛,混上了船。便在樓船被大風推離岸邊之時,他突然……突然便跳將出來,自揭身份,還當著所有人的麵大聲與‘我’說了句話。”
    他反手一指自個兒的臉,頰邊肌肉微微抽搐,似是重又想起彼時那莫名其妙卻又驚悚萬分的情景,麵上兩道交錯的傷疤扭曲起來,殊為怪異。
    但他須臾便又收了笑,轉首望向舷窗之外,眉眼間一派陰沉。
    風似是小了些,船隻也比方才行得更穩了,雨聲卻猶自轟鳴,河水滔滔,仿似天河倒灌。
    固德扭頭看了衛姝一眼,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抬手拍了拍半禿的腦門兒:
    “哦,有件事卻是忘了與閣下說,之前那三條船失火的時候,大夫人便暈倒了。我與父帥一起上船探病,過後麽,我便‘自願’留下來照顧大夫人,父帥便先下了船。”
    固德將重音放在“自願”二字上,麵上滿是譏意。
    衛姝彼時亦潛伏於船上,知曉他所言皆是實情,也不打斷他,固德此時又道:
    “而後,與閣下來自同一處的一個叫做阿福的女人,便在船上替我易了容,又將我藏在三樓一張屏風後頭,讓我在那等著,說是稍後自會有人來接應我。”
    他嗬嗬笑了兩聲,目中的嘲諷幾乎溢出眼眶:
    “沒過多久外頭忽然就亂了起來,我正自驚疑時,那屏風突然一下子被人推倒,我一抬頭,就見青瞳黑巫正站在我麵前,對我大吼:‘右帥有令,捉拿太子’。
    說完他便高舉金刀衝向那群侍衛,連殺了好幾個人,緊接著又有兩名女奴也跳了出來,拔劍高呼‘捉拿太子幫右帥脫身’,衝過去與那群侍衛戰在一處,艙中登時大亂。
    那群侍衛先是呆了,過後才像是突然從睡夢中驚醒,齊齊大叫什麽‘上當了’、‘被這廝騙上了船’之類的話,抽出兵刃一擁而上,將那三人團團圍住。
    他們人多,那兩名女刺客當先被殺了,青瞳黑巫卻是不見了蹤影。因他們就堵在門口廝殺,又殺紅了眼,逢人便砍,眾人逃跑不及,盡皆死了,大夫人也是在那時候死的,我因離門近,搶先逃了出來,便一直藏到了現在。”
    衛姝點頭不語。
    甲板上的那股血腥氣,想必便是由此而來的。
    青瞳黑巫倒是挑了個好時機,樓船離岸、金軍大亂,而衛姝彼時突遭偷襲、箭戰莽泰,碼頭上的動靜鬧得很大,過後又是風雨雷電之聲大作,卻將船中聲息也掩去了。衛姝縱是身在船外,竟也一點沒聽到。
    由此亦可知,這並非一場勢均力敵的戰鬥,重甲侍衛占了絕對上峰,很快便殺光了船艙裏的人。
    不過,固德此言亦有不盡不實之處,比如,他對自己如何脫身說得很是含糊,顯是另有隱情。
    姝卻也沒去追問,隻沉吟地道:
    “青瞳黑巫和布祿什的親衛——也就是易容的你——同時現身,如此一來,‘欲挾持太子逃跑’的罪名便扣死在了布祿什腦袋上,那麽多人親眼看見、親耳聽到,他是百口莫辨了。”
    此其一;其二便是,山莊還順手往富倫皇後的心裏,紮下了一根刺。
    富倫家族最大的依仗之一,便是富倫皇後。今夜布祿什為求自保,竟妄圖拿皇後最寶貴的親人做籌碼,你讓皇後怎麽想?
    誠然,這一局做得漏洞百出,明眼人一眼便能看穿,富倫皇後自不可能會上套。
    可是,富倫家族人口眾多,誰能保證這裏頭不出幾個蠢貨?萬一就有人擔心皇後會上當、擔心皇後會心存不滿,這兩下裏不就離心了麽?
    如今雙方利益一致,自是相安無事,可一旦利益相左甚至起了衝突,這一根刺,便會顯現出極大的作用。
    而此局的第三條,則著落在莽泰這一頭。
    衛姝轉眸望向固德,麵上忽地浮起了一個笑:
    “說起來,我原先還想去子留母,留大夫人一命的。於少將軍而言,她活著可比死了更好。可惜天不遂人願。如今大夫人這一死,你爹必要續弦,卻不知他會娶哪一家的貴女?”
    固德愕了一息,霍然色變。
    續弦……續弦?!
    原來竟是如此麽?
    刹時間,他腦中似有一道冰線劃過,劈開重重迷霧,令他終是明白王匡何以一定要與自己做這筆交易、又何以非要讓他這個少將軍親自上陣。
    如果說在此之前,固德雖也曾生出過“有人想要我死”的念頭,那心底裏卻還是存著一分希冀的。
    而今,這微末的一點希冀卻被衛姝一舉擊碎,冰冷殘酷的現實擺在了麵前:
    他成了絆腳石。
    赫哲氏欲除他而後快。
    六皇子母族急欲將白霜城之主變成自己人,而這世上還有什麽比聯姻更快、更有效且也更穩固的結盟之法?
    兩姓聯姻、子嗣承繼,同盟便牢不可破。
    固德麵皮顫動,扶牆的手不受控製地戰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