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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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終究還是錯失了他們。
    就如前世時,朕亦終是無力挽回那傾覆的江山。
    衛姝的眸光聚攏,再度望向掌中那輕霧般透明的薄絹。
    此乃她此際唯一在握之物,而前路迢遙,或許便連這一封密信,也會在不知什麽時候從她的指縫間滑落。
    一如她曾經到手卻又遺落的大好河山。
    朕好恨!
    一股濃重的戾氣倏然湧上心頭,衛姝目色微赤,齒關咬出“格格”聲,仿佛有什麽東西在心底深處灼燒,耳畔亦似有竊竊私語回響。
    但一息之後,她腦中忽又一清,忙閉目斂息,將那股莫名而來的殺氣壓了下去。
    許是奔雷穀大開殺戒之故,煉血神功的遺害,如今正自顯現。
    除時常心懷戾氣之外,衛姝的耳竅最近也被上浮的血氣阻塞了一部分,若是不提上一口真氣,便無法施展聽風辨位之能。
    這還隻是煉血三重境,待五重境後,五感會變得越發遲鈍,再往後更會及於腦部諸穴,瘋狂混沌妄譫等等症侯逐一顯現,直至成為隻知殺戮的怪物。
    為免失控,衛姝眼下又換回了更加穩妥的藥浴,煉血神功雖沒放下,卻也是盡量少練,而即便如此,她亦須時刻加以警醒才成。
    斂定心神後,她將密信原路收好,低眉端詳著手中的紅鯉錦囊,心底思緒不斷。
    這錦囊暗藏著一道機關,衛姝也是在抵達讚皇縣後,方才悟出門道,取出信來。
    而一俟察知此乃長鋒營密件,且還是在臨近金、宋兩國邊境的真定縣被人塞上馬車,衛姝便即斷定,此信必定關乎兩政要事,而那名老乞兒,很可能便是那個姓孫的潛伏宋諜。
    他將如此重要的信件拋上程家馬車,可見其時情形危急,不得不倉促轉移密信。
    時至今日,衛姝亦未發現宋諜留下的接頭記號,更無人前來收取這封密信,隻怕這支宋諜小隊已被連根鏟除,出手的很可能便是宇文宏等人。
    這群江湖敗類意圖截取宋諜密信,幾可斷定為長鋒營之敵,亦是大宋之敵。
    此外,他們還敢設陷截殺官眷車馬,可知其背後勢力想必不小,那幕後之人多半便在朝堂。
    這並非衛姝胡亂猜測,而是她前世生逢諸侯爭霸、群雄逐鹿的亂世,有史可鑒,亦曾親曆。便如她的故國於一夕之間覆滅,也是禍起於內、弊在朝堂。
    是故,衛姝堅信此密信所涉,必與大宋朝堂某些人的利益乃至於生死相關,使得他們不惜收買江湖豪強,幹下這等殘殺無辜的勾當。
    “咿呀——”,門戶開合之聲忽起,滿院寂靜立時散去。
    衛姝忙收起錦囊,合上窗扇,轉身回至案邊。
    飯時將至,許是送飯的小廝來了。
    她這廂尚未坐定,窗外便傳來了一道低柔的語聲“東西都備齊了,姑娘可要瞧一瞧。”
    卻是薑氏在說話。
    衛姝聞言,忙提聲道“夫人請進來罷。”
    薑氏應了一聲,推開屋門,徐步走進屋中。
    她手裏提著個挺大的包袱,身上穿著隨常細布柳花裙,衣衫簡致,麵上亦未施脂粉,瞧來比先時清減了些,精神頭卻還不錯。
    衛姝笑著延她入了座,又倒了盞粗茶予她,薑氏也沒客氣,擱下包袱接過茶碗先飲了一口,方才笑道
    “前幾日連著下雨,天黑得也早,那針線娘子略遲了兩日,我想著姑娘橫豎也要歇足了才好,且那針線娘子也是難得尋來的,便也由得她了。”
    一壁說話,她一壁打開包袱皮,將包袱往衛姝的麵前推了推“姑娘比一比,看可合身不?”
    包袱裏正是兩套男裝,一青一玄,皆是用的上好江南細布,襟袖處鑲著綢邊,上繡著竹紋並雲紋,不止剪裁合體,繡工亦屬上佳。
    衛姝將衣袍拿起來略試了一下,便點頭道“這便成了。”
    她已與薑氏定下了後日啟程,屆時她會改作男裝,護送“母親和妹妹回京探親”。
    “夫人可想好了,當真不回太原府麽?”收起衣物後,衛姝便又坐回案邊,目注著薑氏問道。
    薑氏眉心微攏,麵上現出了一絲憂慮,緩聲道“這半個月來,我天天都在想這事兒,還是覺著……不回得好,便這般直接上京就是。”
    她說話的聲音略有些低沉,語意卻極堅,停了片刻後,又苦笑道“我再是個不肖女,也不能將禍事往家中引。隻如此一來,卻要苦了姑娘,千裏相送,實屬不易。”
    衛姝擺手而笑“夫人深明大義,實乃女中豪傑,在下自願護夫人一家周全。”
    事實上,單憑薑氏不肯回娘家而是直接回京一事,便已表明她是個心有成算之人,並非那些無知之婦。
    蒼岩山那驚魂一日,實是慘烈至極,一行人近乎死絕,若換作尋常深宅女子,遭此巨變後第一時間想到的,必定是回到親人身邊,尋求保護與安慰。
    而薑氏卻顯然比她們想得更深,也看得更遠。
    她知曉那紅鯉囊已與她母女兩個綁在了一處,她們走到哪裏,便意味著此物在哪裏。
    無論這錦囊是否真在她們手中。
    也無論她們是否真的知曉並看過裏頭的密信。
    自紅鯉囊被拋上車那一刻起,她們與這封密信的牽扯,便再也無法斬斷。
    此乃死局。
    而破局之法隻有一個,便是——將這封信交予當交之人。
    唯其如此,那幕後者才會死心,而薑氏母女的存在也才會從“事關生死”變成“無足輕重”。
    這實則亦是禍水東引之法,隻是,那最終得禍者(長鋒營)完全自知自覺,而非薑氏這般在毫不知情的情形下,平白受此牽連,更險些喪命。
    此外,在蒼岩山時,福生臨死前的苦苦哀求,薑氏在車中聽得清楚,就此知曉他已被凶徒買通。
    有此前提,便不難推算出宇文宏等人對薑氏了若指掌,說不定在太原府早埋下伏兵,專等著薑氏自投羅網,此時回去,實為不智。
    於是,衛姝在逃出蒼岩山後提議轉往讚皇縣,薑氏一口便應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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